第三十四章二十八罗汉
“我爸不让我去西州。”芙蓉撅着嘴,可以挂个油瓶了。
“我家人也不许我去。”姚舞的嘴可以挂个保温瓶。
“学习在哪儿都一样。好好学,别忘了,我们还有一个三年约定呢。”宋琦笑着说。
“既然学习在哪都一样,那你干嘛要去西州?”姚舞接过宋琦递的水杯问。
“西州的制度跟咱们不一样,我想先去适应适应。”宋琦给芙蓉递水。
“你上午不是说了吗?西州是一夫一妻多妾制,你想去适应适应。”芙蓉的油瓶又挂上了。
“那只是婚姻制度,制度的范围大了去了,比如西州政治制度是君主制;行政制度是三省六部制;官员选拔制度有察举制、征辟制和科举制三种并用等等,监查制度、司法制度、选举制度等,与咱们大魏的都不太一样。西州自主性很强。”宋琦说完,看着芙蓉又说,“放心,我是去学习的,适应那玩意儿作甚?”
“宋琦,一提西州就有人提州府,州府什么意思?”
姚舞问。
“姚姚,你历史课白上了。”芙蓉笑着说,“州府就是一州之府,在省就是省会、在国就是首都的意思。对吧?宋琦。”
“算对,但也不全对。”
宋琦笑笑,站直身子,摆出一副开始授课的架势。
“‘州府’这个词有三种解释。”宋琦讲解道:“一是州署收藏文书簿籍等的府库。唐人孔冲远疏《礼记·内则》解释州府为‘州长之府藏’;二是从前地方行政区域划分的州和府,两者的合称;三就是芙蓉说的‘州治’的意思,州治就是州的治所,指管理该州的官府所在地。它起源于西汉,成型于东汉。”
“那现在,咱们是把州府和州治混一起叫成一州的首府,对吧?”
姚舞问。
“是这样。”宋琦伸了大拇指夸姚舞,接着讲道,“西部自治州行政管理划分是府、县、乡、镇、村五级管理制,相当于我们的省、市、县、乡。我们的村虽然也是农村的基本单元,但不具有法人的地位,所以我们是四级制。西州的州治在金都,按大魏的话说就是……”
宋琦看向姚舞。 “就是……”姚舞想了想说,“就是金都省是大蜀国的首都。”二人笑了。 “府、县、乡、镇、村,金都府里面是不是应该有个金都县做首都?”
芙蓉问。
“对。”宋琦又给芙蓉伸了个大拇指,“西州的州治在金都县。”
三人笑了。 “钥匙不是在门口电闸箱里吗?你们来怎么不用钥匙?”
宋琦问。
“你屋灯开着,还用什么钥匙啊?”芙蓉答。
“钥匙不在电箱里了啦。”姚舞笑着说,“放里面怕丢,我俩一人一天拿着。”
“笨。再配一把,不就完了。”
宋琦说。
“那你说谁用原装的?谁用配的?”芙蓉问。
“配两把,你俩一人一把。原装的给我放回电箱。”宋琦自认很完美的主意,然而,却惹得二花同时出拳。
“原装的想留给谁?”芙蓉问。
“说!”姚舞加劲。
“哪有那么多人稀罕我的钥匙?”宋琦抬手,看了一下手表说,“我有事要出去一趟。你俩要么先回家,要么在这儿等我回来。”
“你买手表了?”
芙蓉拉着宋琦的手,问。“啥牌子的?”
“你有啥事?去哪儿?”
姚舞问。
“一,手表是一个叔叔送的,不是我买的;二,首都牌。”宋琦统答,“三,不能公开的大事;四,钢厂家属院。”
“不信。”
二花出奇一致。
“哪条不信?”宋琦问。
“一二三四都不信。”姚舞说。
“标点符号也不信。”芙蓉帮腔。
“一,你们不信,我现在也没办法证明,只能等叔叔再来潶坔,让叔叔出面给作证;二,你们自己看啥牌子的。”宋琦说着,撸下手表,又扯掉无数汗毛,改天一定要换个皮表带。
宋琦把表递给芙蓉,右手拨拉着左腕,说“三,是真不能说的保密之事;四,你俩不信,可以跟我一起去钢厂赵叔家。”宋琦话音刚落,二花已整装待发。
“在这儿等着我呢。”宋琦看了一眼墙角落扔着的那把钢厂黑哥的跳刀。想想算了,改天再还吧。
本来宋琦准备早点出门,先找钢厂的黑哥他们把刀还了。自己这一去西州,再回潶坔,钢刀只怕锈成铁片了。 这下被二花一耽搁,时间不够了,去赵叔家,带把刀象什么话。 “那就走吧。”宋琦说。
“带上它。”姚舞眼尖,顺着宋琦的目光,瞥见桌脚的那把刀,钻到桌下,拿刀在手。
“带它干嘛?”芙蓉皱眉。
“防身。”姚舞开刀合刀。
“小心别划着手。”宋琦赶忙叮嘱一句。
三人行,宋琦骑车,芙蓉坐前面,后面坐姚舞。 很快,骑到钢厂家属院门口,路边绿化带几条黑影处传来“哧——”“哧——”的怪叫,还是人嘴模仿自行车漏气的声音。 “没气啦!”“没气啦!”
几个家伙怪腔的乱叫。
“轱辘挨……”怪腔戛然而止。 因为宋琦已走了过来。 听到第一声恼人的“哧”,没等宋琦停稳车,芙蓉就要跳下车。 宋琦被迫双手捏闸,屁股离开车座,双脚支地。 不等宋琦的左手离开车把,芙蓉已从他左臂下钻了出来。 姚舞早已蹦下车,顺势替宋琦扶住了车。 宋琦在路灯下,瘦高的身材照出的影子却是矮胖矮胖的。 “宋琦?”“一中宋琦!”
几个混混慌了。
那天,这几个混混大多都在五中门口观赏过宋琦的表演。没在现场亲眼看到的,耳中更是灌输了无数遍一中宋琦的传奇。 “宋琦老弟,又见面了。不好意思啊,没认出来。对不住了。”抱拳说话的是黑哥“赠”刀那天,二十八和尚中,个子低宋琦一头却总想找宋琦麻烦的那位。
“你们也不整点新鲜的词。”姚舞推车过来,芙蓉紧跟在侧。
“大嫂!”“大嫂!”
“大嫂!”
黑暗处又冒出几个混混,冲着姚舞一通鞠躬。 敢情黑哥的二十八和尚跟常军的猛虎帮混到一起了。 真是鱼找鱼,虾找虾;土豆找地瓜,蛤蟆找青蛙。 不过宋琦想到矿山机械厂的猛虎帮在钢厂还有一个“联络官”的19146,也就不奇怪了。 “我去你们院里找人,正好你们二十八罗汉在这儿,姚舞,把黑哥的刀还给他们。”
宋琦替过姚舞,推上车子。
“好。”姚舞从兜里掏出跳刀。
“哗”地一声,刀子从柄侧弹出。 “给。”姚舞用拇指和食指捏着刀柄,刀尖冲下递了过去。
低个子一抱拳,“谢了。”伸出食指和中指把跳刀夹了过去。 “走了。”
宋琦挥一下手,领着姚舞和芙蓉正要离开,一个豪爽的声音身后传来:“宋琦老弟,这是去哪儿啊?”
宋琦回头一看,三个人,二前一后正穿过马路。 宋琦都认识。 说话的是钢厂二十八和尚的老大黑哥; 黑哥身边的矮个子是矿械厂猛虎帮的帮主常军; 二人身后跟着的是猛虎帮在钢厂的“内应”范哥,工号19146。 “黑哥,常哥,范哥。我去你们院里找个人。”
宋琦说。
“我不管你找谁,来我地盘总得让我尽一下地主之谊吧?”黑哥很豪爽,不止声音豪爽,性子亦然,扯着宋琦就往院里进,“走,我们再去喝两杯。”
黑哥打个手势,范哥立马上前,抢过宋琦的车子,让宋琦空出手来。 “黑哥,我刚吃过饭,喝不下去了。”
宋琦推辞。
“那去我哪儿坐坐。”黑哥搂住宋琦,热情的邀约。
“黑哥,我们真的得走了。要不你们等我们一会儿,我们进去转一圈就回来。”宋琦推托。
“别客气啦,走吧走吧,去我那坐一小会儿,你再去找人。”黑哥太热情了。
“宋哥,听黑哥的,进去坐一会儿吧。”范哥在常军的暗示下,紧推了几步车子,凑跟前套近乎。
“别,范哥,你大得多,可不敢叫我哥。”宋琦坚持地说,“我先去转一圈,再来找你们。要不太晚了,去别人家不合适。”
“你去哪区?几号楼?”
黑哥问。
钢厂家属院实在太大,东西南北分了4个区,每区约有二十多栋楼及许多对排平房。 “前面西区27号楼。”宋琦答。
27号楼是钢厂最新盖的大户型楼房,高达七层,好楼层住的都是钢厂及区政府的大领导们。 “那好吧,我们在单身楼等你。”黑哥妥协了。
“哎,宋琦,你知道单身楼吧?就是那栋三层楼。”常军指着不远处的的一栋楼说。
“我知道。”宋琦答应着从范哥手里接过车子。
“哎,宋琦,你找俺厂谁?给哥说一声,别神神秘秘的。”黑哥搭着宋琦肩膀,笑着问,“你就那么看不上哥哥啊?”
话到这份上了,宋琦也不便隐瞒,只得说,“我找赵何赵处长,我是他侄子。”
几个人都懵了。 常军偷偷掐了一下范朝晖,后者的头低得更狠了。 赵何不仅是第一钢铁厂保卫处的赵处长! 还是潶坔市府西区警察分局局长! 也是潶坔市治安大队副大队长! 关键他居然是宋琦的叔叔!连芙蓉和姚舞也有些吃惊。 “不是哥哥我故意留你,你赵叔不在家。”
黑哥先开口说话,“哥没骗你,他真的没在家。”
“黑哥,你咋知道赵叔不在家?”
宋琦问。
“赵处长带着俺厂的一堆劳模、府西分局和治安大队的一帮先进分子们,去首都开什么劳动模范表彰大会去了。”黑哥笑着说,“他们连开会带旅游,少说也得半个月后才能回来。”
“黑哥,你咋对这事,这么上心呢?有什么企图?”
宋琦笑着说。
“你别说,还真有。”黑哥小声对宋琦说。
“既然赵叔不在家,那我只能以后再来了。”宋琦好奇黑哥他们有什么不良企图,“走,黑哥,带我们去你单身楼转转。”
黑哥、宋琦等一伙几十号人乌泱乌泱上了单身楼。 二楼,黑哥推开的一间房门,对屋里正坐在床上,下象棋的几个老工人说。“老哥几个,去别处玩吧。对不住了啊。”
“小陈今个转性了?”
二个四十多岁的老工人模样的人小声嘟囔了一句,迅速收起棋盘棋子,塞到床下,急急忙忙从宋琦等人身边溜了出去。
房间大小和教室差不多,大门两边两张钢架床,其余三面墙各摆三张一样的钢架床,是八人间的单身宿舍。 所谓单身宿舍其实只有少数是单身。大多是家离钢厂比较远,天天回家不方便。便在单身楼要了张床位,除了周末回家住,平常就吃住在厂里了。刚出去的几个老工人和范哥便是这种情况。 还有一种状况就是像黑哥这类。家就在钢厂家属院,抬腿就到家,但偏偏要在单身楼占一个或几个床位。不为别的,只为混混们有个落角点。 另外还有一种情况就是,刚结婚的小两口,房子没分下来,暂时在单身楼安家落户。 “宋琦,你坐。咱这儿没凳子,直接坐床。钢床结实,坐不坏。”黑哥从床头钢板焊的柜子里找出几个玻璃杯,让范哥拿出去洗洗。
“你俩过来,拿着,去洗干净了回来,酒味一定要洗掉啊!”范哥指派门外立的一名矿械厂的混混。
混混快速地接过七、八个摞在一起的杯子,叫上一个钢厂的混混,向走廊中间的水房跑去。 宋琦被黑哥拉到离门最远的床上。 “宋琦,我们准备干票大的。”黑哥压低声音说。
宋琦看向二花。 姚舞和芙蓉跟进来,一直站在门口的床边,对精钢打造的床头格外感兴趣。 “宋琦,他们钢厂有女单身宿舍楼没?”芙蓉见宋琦看过来,开口问道。
“北区这边没有女单身宿舍楼,但是有女单身宿舍。”黑哥笑着说,“这栋楼一、二层住男单身的,三层就是女单身宿舍。”
这一二三层一综合,单身楼立马变成鸳鸯楼。宋琦心中龌龊的想着。 “小兵、大庆,还有你们都去,矿械厂的也都去。领她俩上去参观参观。”
黑哥发话,“说话注意,别影响市容。”
“大哥放心,这点儿素质弟兄们还是有的。”
一个油嘴滑舌的混混点头哈腰。
“大嫂,请。”矿械厂猛虎帮的混混殷切地向姚舞摆出“请”的架势。
“二嫂,请。”一个钢厂二十八罗汉帮的混混随之也摆了“请”个手势,这是向猛虎帮有模有样学习的成果。
同样的姿势,在芙蓉眼里远没有宋琦摆出来的优雅。 “什么大嫂二嫂,都是大嫂。”宋琦向芙蓉、姚舞传了眼神,意思很明确: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要偷听;男人说事儿,女孩子走开。
芙蓉和姚舞在一声声“大嫂,请”、“大嫂,请”中,簇拥着上了楼。 屋里只剩八张床和四个男人。 “关上门。”黑哥让常军去关门。
“我去。”范哥跑去把门插上。
“黑哥,贵姓?”宋琦笑着说,“我老叫你黑哥、黑哥,哥没生气吧?”
其实宋琦进门就听见老工人叫他小陈了,只是老工人带潶坔市郊口音,是陈?是程?亦或是岑?都有可能。 “我不光长得黑,还爱穿黑衣裳。叫我黑哥没毛病,熟悉的人都这么叫。叫别的,我反而不习惯了。”
黑哥嘿嘿笑笑,说,“我叫陈国桦,耳东陈,大魏国的国,桦树的桦。宋琦,你可别叫我陈哥或桦哥,我爱听你叫我黑哥。”
“常军哥不说了,你呢范哥?”
宋琦问立在一旁的19146。
“范朝晖。模范的范,朝阳的朝,余晖的晖。”范哥答,宛如学生回答老师。
“三位老哥,方不方便说说,你们打算干什么大买卖?”宋琦问。
“倒没什么方不方便,只是不想连累你。”常军说。
“我一学生,怕什么连累。枪毙都不够岁数。”宋琦说。
“那我可说了啊,其实事也不算大。”陈国桦说道:“我们钢厂二十八罗汉的名头,一天不如一天,原来他们就算不喊我们二十八罗汉,也会喊二十八好汉。现在可好,不叫便罢,一叫不是二十八和尚,就是二十八秃驴。老弟,你说气人不气人?”
“然后呢?”
宋琦问。
“然后就是我的猛虎帮。”常军接口道,“从前,不用提从前,五中那事之前,我们猛虎帮和我哥的猛龙帮,在潶坔那可是又龙又虎的帮,从府西到府东,到那儿都是横着走。”
“怨我了,对不住了常哥。”
宋琦现在是真没有,如果有,非要挤出两滴鳄鱼眼泪不可。
“宋琦,也不全怪你,主要是猛虎帮嚣张惯了,尤龙有点儿飘了。”常军说话间隙,瞥了一眼范朝晖。
范朝晖的头又低了几分。 “现在你们强强联合,准备再创辉煌。”宋琦问,“什么目标?”
“来俺厂采购矿山机械的那帮小人委狗。”
常军恨恨地说,“老子见他们就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