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儿娘从厨房跑了出来,不好意思的拦:“那怎么好意思?马上就要吃饭了,您要不吃完饭再带着姑娘出去买吧!”
胡一丰对阳儿娘笑着,露出了一口大白牙:“我家闺女还在生我的气,我带阳儿去买糖葫芦回来哄哄她。”
阳儿娘笑着点了点头:“我瞧着姑娘脾气很好,在屋子里安安静静的,就是不爱说话。”
犹豫着还是把想说的说了出来:“孩子小,都是跟娘亲,她娘才去世,您就要接新人进门她肯定受不了。孩子没有亲娘已经很可怜了,你就多哄哄她,顺着她,等她大嫁人了也就知道您的不容易了。”
胡一丰占沈蘅的便宜,对阳儿娘说二人是父女,还编了个故事说他媳妇死了,没儿子传香火家里要他续弦,结果沈蘅便赌气跑了出来,胡一丰找了一路才找到她,直好带着她在外面玩,等她气消了再带她回去。说到伤心处,还落了两滴鳄鱼眼泪,骗得阳儿娘相信极了,沈蘅开始闹腾的时候,任她怎么说他们不是父女阳儿娘都不肯相信,还劝她有事也多为她爹着想。胡一丰怕沈蘅当真说动了阳儿娘,趁他不在出去打探消息的时候放她走了,就拿阳儿母子的性命要胁沈蘅。刚刚他出去买烧鸡才盏茶的功夫,沈蘅就又想作妖,胡一丰这才要带了阳儿一起出门,一来是有个掩护,二来是让沈蘅投鼠忌器,不敢再耍小聪明。真不要脸!堂堂百弓墩大当家的,江湖赫赫有名的浪里金沙竟然是这么个卑鄙小人!沈蘅忍不住想问侯他的祖宗十八辈!胡一丰回来的时候,果然带了糖葫芦,阳儿很开心,吃饭的时候都舍不得放下,沈蘅听着阳儿在厨房跟他娘说话的声音嘴角带着嘲笑。胡一丰早前摸到了汉南城门口,结果城门布防一如往常,傍晚出去到了江摊码头,码头查得很严,上下船只都要挨个排查。心塞得紧,扛着阳儿和一整竹杆的糖葫芦就回来了。吃完饭,胡一丰看沈蘅还没有换衣服,就瞪着眼睛瞅她:“还不去换衣服,换完衣服我们马上走。”
沈蘅慢悠悠的放下筷子,拿了帕子擦擦嘴角上并不存在的油渍,冲胡一丰抬头开心的笑道:“我被抓前城门布防如何,我被你抓走后布防依旧如何。看样子,你的如意算盘是打不响了。不如我们坐下来谈谈?”
“有什么好谈的?”
胡一丰口坏心体直,嘴上说着没什么好谈的,人却又在桌前坐了下来,一双铜铃样的眼睛紧紧的盯着沈蘅。“你想要保百弓墩上下几百口的性命,我也珍惜我的小命。既然大家都有追求,自然是可以坐下来谈的。生死面前,其它都是浮云。人活着才重要。”
沈蘅定下基调,胡一丰抿着唇不说话。“我记得你之前说,襄阳侯有意替朝廷招安你们,为何不同意?”
“你们如今虽然自由快活,但必竟名声在外,水匪就是匪,劫富济贫还是杀人越货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如今瞧着是没什么不好,可是你们的子孙后代,将来也要继承家业继续为匪吗?”
“招安就不同了,愿意回家种地的回家种地,想要谋个前程的大可以投军。你们既然是水上讨生活的,想来水下功夫都不错,正是襄阳侯府所需要的人才。”
“我不敢说一定能够建功立业,必竟军中将士数以万计,真正能建功立业福荫子孙的那都是万中挑一,但投军每月有粮有晌,家里可以减免赋税、徭役,又是利国利民之事。心安理得、受村里人尊敬的好处是跑不了的。”
有一句话戳到了胡一丰的心坎里。他们占山为王,家中父母兄弟,在族人面前都抬不起头。送回家的吃的用的,都被丢了出来。他爷爷被气出病,放话与他断绝关系,宁可饿死也不吃他送的粮食。“只要你们接受襄阳侯府的招安,再悄悄把我送回去,此事我就当没有发生过。”
沈蘅看得出胡一丰的意动。“来不及了。”
胡一丰叹了口气:“以前我们不接受招安,是因为不知道朝廷是真心还是假意,百弓墩山势险峻,易守难攻,我们寨子里百弓的名字不是胡乱起的,所有进寨子的路全部在强弓的监视之下。”
“可是我们动了襄阳侯府女眷的官船,这事就没有转寰的余地了。”
“船上女眷并没有受到实质的伤害不是吗?”
沈蘅觉得胡一丰现在是真的能接受招安的,他怕的是襄阳侯府的打击报复。“这些朝廷勋贵,在他们看来,脸比命重要。”
胡一丰道:“就算没有人员伤亡,但劫了她们宗妇的船,就等同于打了他们的脸,我们再接受他们的招安,那不等于把脖子送到刀口之下?”
沈蘅站了起来,与坐着的胡一丰视线齐平:“你说的不对。官船被劫都过去两个多月了,襄阳侯府只是派兵围了百弓墩,并没有真正进攻。若是他们有心报复,你小小一个百弓墩真当你守得住?军中有强弩,攻城车。守住水源火油烧山是下策,抓了你们的父母兄弟,挡在前面要你们弃弓投降是上策,真要论起来,你们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襄阳侯府围而不攻,就是打定了招安的主意。”
沈蘅继续说服他:“我在侯府内院中住,并没有听说官船被攻击之事,府中对外所说的,都是船在水中出了些故障,女眷受了惊吓而已。”
“襄阳侯府坐镇两湖如今已是六代人,你可有听过襄阳侯府仗势欺人?你只知道勋贵要脸,却不知道百年世家经营的不易。很多家族从兴旺到衰败,都是很快。百年世家之所以存世,且又凤毛麟角,是因为家风与家训。”
“家风教育他们做人,家训约束他们的行为。”
“他们做不出,也不屑做这种人前招安、人后灭口之事。”
“伶牙俐齿,巧言令色。”
窗外传来一阵大笑,同时一人破窗而入。胡一丰一脚踢飞桌子,单手抱起沈蘅快速后退,另一手抽出了放在床头的剑,三人在小小的屋里形成对峙的局势。来人身量削瘦但是很高,戴着标志性的黄铜面具。沈蘅被勒得有点难受,一脚踢在胡一丰的小腿上,没好气的问他:“你们不是一伙的吗?”
胡一丰横剑挡在中间,不理会沈蘅,松了松手改捏住沈蘅一条胳膊,将她推到身后:“方九还没抓到你?看来襄阳侯府也不过而而。”
面具男像听到了笑话一样,拖了条板凳坐了下来:“方九连你都没抓到,怎么可能抓得到小爷?”
“胡一丰你可以啊,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在洞庭湖你事儿没办好,还敢一路跟着我收债。说好的办完事拿钱,你到好,危机关头抛下小爷就跑了。你不讲江湖道义,小爷的脸面还是要维护的。”
面具男把剑横在腿上,手指在剑身上扣着:“今天你自裁于此,小爷前事不纠。”
胡一丰知道今天不能善了了,他完全落在了下风。丫头在他手上,偏偏襄阳侯府围了百弓墩,不论她对襄阳侯府来说重不重要,但若是在他手上真出了事,就给了襄阳侯府正大光明除了百弓墩的理由。原本胡一丰的身手在面具男之上,要不然他也不能在方九的围攻之中先逃了出去。可现在投鼠忌器,打起来难免绑手绑脚。打劫官船,百弓墩是收了面具男的钱才出的手。若是能顺利将他擒住,或者可以将功赎罪。只是这小丫头可惜了。沈蘅明显感觉到了胡一丰的犹豫,握着她胳膊的手一阵紧过一阵,她弄不清楚两人之间到底是什么缘故走在一起又分道扬镳,若是知道,或者能找到一线生机。不知道两人真打起来,她有没有机会逃走。沈蘅背靠在床衔上,悄悄将袖袋里早前退下来的叮当镯其中的一只塞到了被褥底下。一个小丫头的命,和数百兄弟的命,胡一丰心中自有杆秤,不过略一思量,就有了打算,他小声对沈蘅说:“一会我们打起来,你趁机就跑。这里在汉水边上,往南一路跑五里地,就是码头,那里有襄阳侯府的人。”
能不能活着跑到,他就管不了了。沈蘅不知道胡一丰心里的弯弯绕绕,本来她也打算趁机跑的。沈蘅抿了抿唇:“那家伙神神鬼鬼的,到底是谁?”
压低了声音:“我跑了你怎么办?可打得过?”
不是沈蘅圣母心肠,她对胡一丰现在是半分好感也无,就算胡一丰今天死在这里,也是他咎由自取,只要自己能顺利逃出去,大不了百弓墩的几百口人她保了。沈蘅算是听出来了,这个面具男才是洞庭湖劫船的背后指使。悄悄将另一只叮当镯塞到胡一丰手里:“你擒了他拿着这个镯子去找方九爷。”
胡一丰捏着手里的镯子反手塞进了袖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