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的时候,她还读着顾绍庭那封盛满相思与爱意的书信,他盼着早日回来与她相聚,她也这般盼着。
可现在,她袖中静静地看着一份拟好的和离书,而她思忖着他从平阳归来后,她提出了和离。 她怎么开得了口? 顾绍庭又如何会同意?夫妻三年,鸳鸯交颈,琴瑟和鸣,这种感情,这种姻缘,这是考虑七日,说拆可以拆,说断可以断的? 李萧玉心乱如麻,一抹苦涩在心底浸润开来,又化作凄冷绵密的秋雨般,淅淅沥沥落个不停,她的心被淋得湿透,萧瑟寒意一点点刺入肌肤骨髓,胸口快要被那苦涩的冷雨淹没、冲毁,就连眼角也不禁染上朦胧的湿意。 那个人若是要报复她,那他做到了。 这份生离的苦痛,三年前她因他再次受过,现在又要因他再次受伤。 日落西斜的晚风轻扬起她耳侧的碎发,李萧玉隔着衣袖捻着那本和离书,闭了闭眼。 也罢,她尝了三年的爱人之苦,今天时,同意与丈夫分离之痛,她受着就是——和分离之后,今天她再也不欠他了。 至于顾绍庭…… 一想到他那张诚挚热忱的脸,李萧玉鼻尖泛酸,夫妻三年,就当作一场安稳祥和的梦吧。 日后让父兄官场上多多照应着他,他也能按照陈氏的心意,娶位孝顺听话的新夫人,生儿育女,不再夹在与陈氏之间左右为难。 不知不觉,远方的天空布满了红霞,金红落日笼罩着安静清幽的小院。 崔氏派了丫环来请,说是父兄回来了,一齐去花厅用晚饭。 李萧玉打了盆热水洗了脸,为着叫气色好些,略略施了层薄粉,脸边与樱唇都点了胭脂,她本就生得白,浅抹些颜色就娇美得桃羞李让。她又未曾生养,仍是肩若削成,腰若约素的轻盈体态,温婉的栀子色裙衫将她衬得如初夏枝头的栀子花般清冷灵秀。 后院侍候的婆子见到她,都忍不住感叹:“小娘子真是半点没变,方才你走来,老奴恍惚以为回到了你未出阁的时候。”李萧玉淡淡笑了笑:“若真能回到那个时候就好了。”
那她一定提醒许皇后小心丽妃的陷害,提醒太子忍辱负重,莫要失去陛下的欢心。 如果太子没事,李家也不会落败,长嫂肚子里的孩子能保住,母亲也不至于缠绵病榻,早早撒手人寰,自己更不用与太子分离,待到及笄就能顺利嫁给他,永结同心。 哪至于出现在这种一般,宛如仇敌,互相痛苦—— 可惜,世上之事从无如果。 稍稍定心神,李萧玉将这些愁绪统统收拾起来,换成一副轻松笑颜,提步走进饭厅:“父亲,大哥大嫂,二哥……” 一袭苍松色儒士长袍的李太傅坐在座首,望着归家的小女儿,方才还肃穆的脸庞清淡:“回来了,入座吧。”
长兄李砚书坐在左边次座,朝妹妹略一颔首,语气和煦:“今天厨房做了好几道你爱吃的菜,你嫂子说得不错,病了一场没清瘦了,这几天在家可以梳妆吃一些。”
“阿玉,坐我旁边!”
二郎李舒彦亲热招呼妹妹:“知道你回来了,我还特地买了西市胡姬酒肆的葡萄美酒,今晚我们一起小酌两杯。”
“姑姑来了!”
柏哥儿和珊姐儿也纷纷朝李萧玉挥手,争着我抢地喊起来:“姑姑坐一起!”
最后李萧玉坐在珊姐儿和柏哥儿中间,两个小团子都很满意,李舒彦则撇了撇唇:“小时候你和我可都是最亲的。”
如果几年前,李萧玉听到这句话,大抵会反驳一句:“才不是,我明明和太子哥哥最亲昵。”
可现在,她只朝自家二哥笑了:“待五月里郡主过了门,哥哥紧紧地抓着她生的那个小娃娃,接下来我就能挨着新的小侄子坐了。”
提到嘉宁郡主,李舒彦霎时变成了羞答答的小姑娘,耳根都染了红:“你乱说……还早、还早。”
“快了快了。”
崔氏也笑着附和。
见到嫂子和妹妹都打趣自己,李舒彦既羞赧,心里又止不住为嘉宁要嫁给自己的事乐了起来,泪流下来,脸上的根本停不下来。 李萧玉坐在俩孩子之间,时不时给他们夹着菜。 上座的李太傅瞧着小女儿照顾孩子们温柔的眉眼,不禁想起逝去的老太太,心下惆怅时,想到女儿女婿此前早已有子嗣,顿时越发忧愁。 心底暗叹一声,他端起香醇葡萄酒喝了一杯,而后语气和蔼与女儿道:“绍庭此番去平阳,预计何时回来?”李萧玉目光闪了闪,搁下筷子,轻声答道:“今天已经是离京第五日了,再过六七日差不多就回来了。”
“六七日啊。”
李太傅颔首:“也不算太久。”
“我还以为阿玉能住半个月呢。”
李舒彦略显遗憾,不过很快又清醒起来:“过两日庆国公府办春日宴,嘉宁会,妹妹也和我一起去吧。”
李恍恍惚,而后婉拒:“不行,春日困顿,哪都不想去,我就想在家待着。”
“啊?不会无聊吗?”
“不会呀,难得有空能和父兄下下棋,和嫂子说说话,还能陪珊姐儿和柏哥儿一起玩。”
李萧玉轻声说道,心里又不禁去想,若她和顾绍庭和离,以后就是这样的日子吧?
假设一直这样,确实挺无聊。自己还得好好考虑一下,和离去后该何去何从,日后生活又是怎么个流程图。 这一切烦心事都在架构思维中,李萧玉眼底都不禁流掉一些许疲色。 她以为她将表情掩饰得很好,然而晚饭过后,李太傅叫住她:“阿玉,陪爹下盘棋。”虽然李萧玉现下重新回到玉照堂,躺在床上静心想着和离之事,但父亲都发话了,她只得强打起精神:“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