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裴怡强忍着身后传来的痛楚,双手不由得抓起被角,牙齿咬得下唇都已失了血色。裴礼动作轻柔,虽未听得苏裴怡的声音,可也觉察到每次涂抹,她的身体都会颤抖。他于心不忍,停了下来,轻声道:“裴怡,若是疼痛难忍,便哭出来。你如此忍耐,我心更加不舍。”
苏裴怡却摇着头,咬着牙说道:“无妨,你快些涂吧,长痛不如短痛。”
裴礼听言,只好加快了动作。背上的患处皆已上了药,而苏裴怡也已疼出了一身的汗。裴礼小心地为她披上衣物,又将药放在床边,心疼地对她说道:“余下的,需你自己来了。”
苏裴怡瞥了一眼那药,深呼吸了一下,又问道:“这药……需每日都涂吗?”
裴礼迟疑片刻,点了点头。“我也太惨了。”
苏裴怡自言自语着,又对裴礼问道,“明日涂药之前,能否拿些甜食过来?不然,我怕我真的承受不住。”
裴礼凝重的神色这才稍有缓和,对她淡淡一笑,说道:“好。明日我亦会在这药中加些镇痛的方子。”
说罢他才转身离去。贺子非一直坐在门口未曾回房,看到裴礼出来,才皱眉对他小声说道:“你怎舍得让她经历这些痛楚。”
此时苏裴怡在房中继续给手臂上的患处涂药,因裴礼不在身侧,她亦放松下来,肆无忌惮地痛的叫出声来。裴礼听到苏裴怡痛苦的声音,摇了摇头,愤恨地说道:“如若可以,我愿替她受苦痛。”
“现如今说这些废话作甚。”
贺子非悄声说道,“这解药究竟何时能制得?”
裴礼微闭双眼,深呼吸几许,才缓言说道:“我自会竭尽所能。”
自从入住了这个偏院,裴礼便每日朝出而夜归。而苏裴怡亦终日与汤药为伴。每日服下裴礼带回来的药丸和那些苦涩难咽的中药,也每日按时在身上的疮处涂那些药粉,苏裴怡身上的溃烂之处已确实有了好转。可是即便如此,苏裴怡却感觉自己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前两日她还能起身去院中逛逛,晒晒太阳,而这两日,便再无行走的力气,只想躺在床上,无论何时都想入枕而眠。转眼已过去四日,距离常霁玉信笺中所言的“七日”,只剩下不足两天。苏裴怡仍未等到解药。入夜,裴礼又带了一包配好的药方交与贺子非,让他帮忙煎煮。“这次又是什么药?”
贺子非看着那包配好的药草,不禁皱眉,“这解药究竟何时能制出?再这样下去,只怕苏姑娘……”裴礼神情凝重,低声说道:“先去煎吧,四碗水煎至一碗。”
“她这么喜食甜物,现在竟要终日食这些苦药。”
贺子非叹了口气,说道。“我已加了陈皮甘草之类,只可惜这些苦物终不能救她的性命。”
苏裴怡此时在内室隐约听到裴礼的声音,在昏睡中醒来,虚弱地问道:“裴礼,你回来了是吗?”
裴礼听到声音,忙与贺子非嘱咐几句,便急忙推门走了进去。贺子非看了看屋内二人的身影,无奈着摇头离去。“裴礼,你今日似乎归来的早些。”
苏裴怡在裴礼的搀扶下,勉强坐了起来。裴礼将她抱在怀中,轻声道:“是你睡了太久,现已是戌时了。”
苏裴怡面色苍白,抿了抿干燥而无血色的唇,弯了弯唇角,淡笑道:“我这次竟睡了这么久。还是没有解药是吗?”
裴礼眉头微蹙,艰难地对她摇了摇头。苏裴怡却已料到此事,用力抬起胳膊,摊开手掌对裴礼说道:“今日份大药丸呢?给我吧。”
裴礼怜惜地看着苏裴怡,心中的疼痛又加剧了几分。他取出药丸,又看着苏裴怡乖巧地将药就水服下,轻声说道:“今日还好吗?”
“好。只是睡得似乎越来越久了,再这样下去,我要粘在床上了。”
苏裴怡轻声说着,挤出了一个微笑。她看到裴礼的眉头越皱越紧,又伸手轻抚上他的眉间,说道:“不要总是皱眉,这么好看的一张脸,生了皱纹可惜了。”
裴礼握住她的手,淡淡一笑,说道:“好,我答应你。小裴怡。”
苏裴怡舒心一笑,又伸出左手的食指,问道:“今日还需取血吗?”
这些时日,裴礼每日都会在苏裴怡的手指上扎取几滴鲜血放入皿中,说是用以断定药物是否奏效。苏裴怡本来还有些诧异,这个年代就已有了这种“验血试验法”。可是又看着裴礼信誓旦旦的模样,她便也不再起疑,毕竟是一个不同的时空,许是医学上更为先进呢。裴礼却对她摇了摇头,说道:“不需要了。”
“是……我的毒确实无药可解了是吗?”
苏裴怡忽而感觉脑中一阵冰凉,她说着又抓住裴礼的胳膊,说道,“裴礼,即使如此,你明日……可否不要再出去?若是命该如此,我亦想能与你多见上几面。”
“裴怡,休要说这些傻话。很快……很快就能为你解毒。今日的药,我们再试试,可好?”
苏裴怡惨淡一笑,点了点头,说道;“好,所有的药我都会试。若是再过两日……”她说着,又凝视着裴礼的双眼,质问道:“若是两日后终不能解毒,你可否会送我去常府求药?”
裴礼看着她,双眸闪动,抿紧双唇,却迟迟未作答。苏裴怡亦不知自己到底想听到什么答案。若要活命,去常府是最快的法子。可若是如此,她也不敢料想活下去以后,等待她的又是什么。裴礼如若情深,会情愿将她拱手送给常霁玉吗?还是宁愿保她清白,眼睁睁地看她毒发身亡?裴礼没有回答,大概亦是最好的回答。“罢了,当我没有问。”
苏裴怡说着,又挣扎地坐直身子,说道,“是不是又该涂药了?”
裴礼叹了口气,站起身来,从桌上拿起药粉。那药对苏裴怡而言,便如同是一场受刑的器具。每日要经历这样的痛楚,让她渐渐也没了硬抗地骨气。可是疼痛终究是会麻木的。半解衣衫,裴礼为苏裴怡轻轻的上药,听着她的阵阵啜泣,再无法抑制住内心的痛楚。他放下药粉,从背后轻轻地将苏裴怡抱在怀中,强忍泪意,声音亦有些颤抖。“小裴怡,是我无能。我本以为……”裴礼欲言又止,只是抵着苏裴怡的脑后,闭上双眼,将所有情绪又隐了起来。苏裴怡任由自己衣不蔽体的身躯被他抱着,两行泪亦滑落下来,滴在裴礼的手上。她情到深处,回想这一路来的种种,不禁伴着泪水,说道:“裴礼,今生怡儿负了你的一片深情。若有来世,再与你……”可话说一半,一个念头竟似一道利箭射入她的脑中。来世?与裴礼的来生情缘,竟是她亲口允诺?裴礼却在她的耳边呢喃道:“裴怡,不求来世,我只要此生。你不会有事,我们还有漫长的此生,你是我的妻子,我们还会生儿育女,还会……”性命攸关,苏裴怡此时心中也再没有了去找苏星原解“情债”的执念。若是此生短暂,何不遵从内心的念头,及时行乐。她感受着裴礼温暖的怀抱,感受着那份拥抱之中,深切的情意。“裴礼,你愿意……让我成为你的妻子吗?”
苏裴怡说出这话,只感觉又一阵泪意涌了上来。若是苟活之法,只有去常府,再受常霁玉欺辱。还不如将这处子之身献与两情相悦。裴礼听言却愣住了,半饷,他才松开苏裴怡,小心翼翼地问道:“小裴怡,你所言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