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礼听到苏裴怡将这话如此直白的说出,也不禁羞赧难当。他亦想起自己与苏裴怡过往的些许肌肤之亲,以及那日独处洞中的缭乱之情。正当裴礼在这边陷入回忆脸红心跳之时,苏裴怡已将那被角掀开。看到面前之景,苏裴怡不禁掩面惊呼。“裴礼!你这腿……”苏裴怡马上松开手上的被子,不敢再多看一眼。她后退两步,跌坐在床边矮榻上,脑海中全是刚刚那触目惊心的场景。裴礼的双腿,似是经历了一场惊世浩劫:红肿淤青之上,处处都是黑紫色的溃烂,腿上血脉涨起,就如一条条青色线虫……不知是受到了惊吓还是对裴礼的心疼,苏裴怡只感觉自己的双眼胀痛,泪水翻涌。“本不想让你看到。”
裴礼轻声说道,“无妨,已觉察不到疼痛。”
“为何会这样?不是说伤势无碍,很快就会好吗……仅仅是跌伤,怎会如此?”
苏裴怡哭着问道。裴礼伸手为她轻拭去脸上的泪水,轻声说:“我也没想到会成这副模样。”
“郎中呢?郎中怎么说?”
裴礼摇了摇头,说道:“皆是按方抓药,腿上日日外敷。可惜难以医治。”
“不是说是临江郡最好的郎中?竟是个庸医!我这便去找他讨个说法!”
苏裴怡说着欲起身离去,裴礼连忙拉住她的衣袖。“切莫胡闹。那日跌落以后,伤口应是染了毒物,才至于此。与郎中无关。”
“这毒物他便无从医治了?那算什么郎中!”
苏裴怡愈说愈恼,恨不得马上将那郎中揪过来领罪。裴礼见她这副模样,不禁摇了摇头说道:“世间百毒,并非何毒都有解。”
“这是何意?”
苏裴怡心中霎时凉了下来,声音已开始哽咽,“难道此毒无解?那你这腿……如何能好起来!”
“许是命数。”
裴礼依然平静说道,“幸而只废了这双腿,尚可苟活于世。”
苏裴怡却抹干眼泪,坚定地说道:“我偏偏不信这命!裴礼,我一定想办法医好你!”
那日之后,苏裴怡哀求苏韦温为裴礼请遍了良医,可他们查验过裴礼的伤势,无一不摇头叹惋,都言这毒离奇,竟从未见过。那些郎中听说此伤仅因跌伤所致,也专门去了裴礼跌落的那处断崖,捡拾各种枝草弃物,妄图分辨毒性。可也均无所得。苏裴怡陪着裴礼,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绝望。裴礼尚且淡定,苏裴怡这些时日却已哭肿了双眼。她总是内疚裴礼是因自己所伤,不知如何面对裴家上下。即便裴府众人,除了那个柳菀,均无人怪罪于她。又是半月过去,仍旧无计可施。虽经过这段时日各种药物的医治,裴礼腿上的红肿溃烂虽然已渐渐褪去,可他的双腿却依然毫无知觉。这日,苏裴怡又带着从衡靖山庄的书阁里找来的许多医书,赶到了裴府。柳菀按裴礼的嘱咐,守在裴府门口等她们进府。“六万,你怎也不来帮帮忙!”
苏裴怡和空儿每人手上抱着一摞书,艰难地下了马车,空儿见到他立马喊道。那柳菀却一声不吭,转身进了府门。这些日子,苏裴怡每日来裴府,每日都要受柳菀的几个白眼。她早已习惯,也无从怪罪。毕竟裴礼的伤势,连她自己都在责怪自己。空儿不忍心自家小姐受委屈,将那些书强行的抱在自己怀中。可实在不堪重负,一路歪歪扭扭的跟在苏裴怡身后。“小姐,这六万日日如此待你,你怎也不责怪?哪怕与裴公子说上几句也好,何必受这小厮的委屈。”
苏裴怡见她路都走不稳了,又伸手从那书摞中取回了几本,说道:“裴礼本就因腿伤心绪烦扰,我怎能再让他添此忧心。小孩而已,无甚所谓。”
“可是小姐你在衡靖山庄何时受过这些委屈?我与幼离尊你爱你宠你疼你,可到了这裴府竟处处受人白眼,连这重物都无人帮忙抬得。”
空儿嘴上是对苏裴怡说,字字句句都是在指责柳菀。那柳菀走在前面,就像与己无关一样,毫不理睬。苏裴怡提醒空儿,此地并非衡靖山庄,莫要再多言。空儿只得在心中骂了柳菀几百遍。二人跟着柳菀行至裴府后院,裴礼正坐于院中藤椅上,读书饮茶。空儿早就在等这个机会,抱着医书快速走了两步,直直地向柳菀撞去。几声惊呼,书本散落一地。裴礼闻声回头,见到这一片狼藉,又看到柳菀与空儿均跌落在地,忙对柳菀说道:“还不快帮忙捡起来。”
柳菀莫名被撞本就心生委屈,如今又被裴礼呵斥,更是心生怨闷。但也无可奈何,他只得起身拍拍身上尘土,瞪了空儿一眼,不情不愿,却也一言不发地将这些书本一一捡起。“六万,若是刚刚在门外你肯帮忙,怎会害我在此跌倒。这么多医书,怎能让我家小姐替你分担?”
空儿说着,又将苏裴怡手上的那几本书加在了柳菀的手上。这柳菀本就身材瘦弱,这些书本重量,险些让他又跌倒一次。他满心委屈的回头看向裴礼,却发现自家公子竟全然未理会自己这边经受的委屈,眼中全是这衡靖山庄的苏小姐。柳菀摇了摇头,心中想着:也不知是不是这苏小姐给公子下了蛊毒。苏裴怡跑到裴礼身旁,将他手上的书夺了过来,问道:“你又在看何书?”
未等裴礼回答,她又看了看书皮上写着《金匮要略方》,这才欢喜道:“还以为你又在看什么闲文杂记,今日怎乖乖的来看医书了?”
裴礼将书拿了回去,说道:“被你教诲多时,怎可冥顽不悟。”
苏裴怡笑着坐在裴礼身侧的石凳上,让柳菀将那摞书搬过来置于桌上,又说:“我哪里敢教诲裴大才子。只是要医腿伤,那些郎中靠不住,自然要靠我们自己。”
裴礼淡笑点头。苏裴怡却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说道:“只可惜这些书实在晦涩难懂,靠我是不行了。”
一直在旁不发一言的柳菀,听言冷声说道:“亏你还有些自知之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