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戚吃过饭,跟着薛景寒去后院找踏雪。黑猫恹恹地趴在台阶上,见苏戚来,只晃了晃耳朵尖。她在旁边坐下,伸手挠挠猫脑袋。按照往常的习惯,黑猫会蹭蹭她的手心,呼噜着热情示好。但此时此刻,这猫无动于衷,而且隐约有些暴躁。薛景寒捉回她的手:“小心被挠。”
苏戚思索片刻,冷静而理智地建议道:“要不,等踏雪过了这段时期,把它阉了吧?”
薛景寒指尖微僵。她的语气太自然,仿佛阉割不算什么大事。薛景寒莫名有点儿不舒畅:“为何如此?”
“它难受呀。”
苏戚说,“为了它的身体,这么做最好。而且还能延长寿命……”她对薛景寒解释一通绝育的好处。但薛景寒实在无法理解,觉得这做法委实泯灭猫性。他摇摇头:“不如给踏雪找个伴。”
好好的猫,变成太监公公也太惨了。“也行。”
反正是薛景寒的猫,怎么照顾由他自己拿主意。苏戚没有坚持,停顿了下,反而笑起来,“你可得帮它好生寻觅。以后要是生了小猫崽,我就抱回苏府养。”
薛景寒弯弯唇角,没答应也没拒绝。哪里需要抱到苏府养小猫。等他们成亲了,薛宅就是苏戚的家。到时候养几只都成,哪怕搞个四世同堂呢。又隔了几天,苏戚去书坊买话本子。殷桃桃的新书印出来了,她得捧个场。进店时,竟然迎面遇上萧煜。苏戚往他身后看了一眼,今日廷尉不在。萧左监每次露面,旁边基本都有秦柏舟,难得这次单独出行。“萧大人。”
苏戚客气打招呼,“大人也来这间书坊逛?”
她视线下移,瞥见萧煜手里的书册。封皮无字,瞧着不像什么正经书。萧煜把手挪到背后,不给苏戚打量的机会。他挑眉询问道:“苏公子来买书?”
苏戚点头:“新出了话本子,我过来看看。”
萧煜张嘴,正要再说什么,有人沿街走来,唤了声萧左监。其声冷淡而陌生,苏戚回头,看见个瘦削挺拔的青年。容貌生得俊秀,虽不似薛景寒惊艳,也有几分松竹霜雪的味道。见苏戚看过来,那青年略微颔首,叫道:“苏公子。”
他穿着青褐色绣细竹的常服,看不出身份。萧煜掀起眼皮,懒洋洋喊了声祝右监:“你出来寻我的?今日休沐,别想拘着我干活啊。”
祝右监冷嗤一声,不理会吊儿郎当的萧煜,转而对苏戚说话:“不知苏公子可否移驾廷尉署?最近署内整理案宗,需补充记录些东西,涉及血玉案和城郊绑匪案件。”
苏戚问:“是要我复述案情么?”
事情有点久远,细节之处她记不大清了。“不用。”
祝右监笑了笑,“只需苏公子落笔一二,完善案宗记录。”
大致就是画押签字嘛。既然是正事,苏戚没有推托,跟着去廷尉署。萧煜犹疑一瞬,也不去别处逛了,一起回官署。苏戚:“萧大人不是说,休沐不干活么?”
萧煜假笑:“苏公子说的什么话,廷尉署就是我家,我家就是廷尉署,给家里干活还分日子么?”
苏戚:“大人敬业如斯,苏戚佩服。”
萧煜:“客气客气。”
两人四目相对,各自嫌弃地挪开视线。苏戚觉得这货就是成心来添堵的。有事没事都往上凑,不对她嘴欠几句不舒坦。搬弄是非,阴阳怪气。因为不想搭理萧煜,苏戚路上和祝右监攀谈起来。她得知对方叫祝乐,也是秦柏舟的副手,而且看样子比萧煜敬业得多。几人回到廷尉署,苏戚被祝乐引着,进到一间宽敞屋舍里。满地铺着竹简卷宗,简直无从下脚。秦柏舟站在案前,正在翻阅过去的案情记录,见苏戚进来,不由愣了下。“你……”还没说什么,祝乐率先开口:“大人,苏公子过来补充核对去年的旧案。”
秦柏舟眸光闪了闪,压下疑惑,示意苏戚落座。苏戚小心翼翼跨过地上的卷宗,好不容易走到右侧摆放蒲团的地方,听见秦柏舟对祝乐说:“先把那两宗案子的记录找出来。”
祝乐默默看着他,委婉提醒:“大人,咱们是按年份整理的,打乱不好。”
萧煜蹲在门口翻拣卷宗,随口道:“有什么不好,又不是要紧事,早点儿弄完省得耽搁苏公子时间。”
话音刚落,一枚竹简从屋内飞来,扎中他的后脑勺。萧煜哎哟一声,怒瞪祝乐:“你作甚打我?”
祝乐甩了甩手,冷笑不答话。把苏戚请过来容易吗?能留多久就留多久,最好再吃个晚饭什么的,与秦柏舟增进情谊。萧煜如何不知祝乐的打算,他就是单纯想从中作梗。“这会儿才整理到二月份呢,得拖到什么时候。我闲着也是闲着,帮你们弄呗。”
萧煜态度热情,瞟了苏戚一眼,“苏公子本来要去书坊买话本子,不能让咱们耽搁了。”
这话提醒了秦柏舟。“你着急去买书么?”
他问苏戚。“不急。先把这边的事做完。”
苏戚微微笑道,“廷尉大人不必迁就我,该怎样办事就怎样。”
秦柏舟没答应,略一思索,提议道:“现在时间尚早,你怕是得等半个时辰。先去萧左监屋子呆会儿罢,让祝右监带你去。”
萧煜插嘴:“为何要去我那里?”
“萧左监屋里闲书最多。”
秦柏舟看也没看萧煜,继续对苏戚说话,“有很多市面上难买的话本子,也许你会喜欢。”
见苏戚要拒绝,他劝道:“打发时间而已,你在这里呆着也无聊。”
苏戚心想也行,她不是廷尉署的人,杵在这儿不合适,说不准还妨碍公务。于是爽快应承,跟着祝乐去了萧煜的屋子。萧煜起身要追过去,被秦柏舟喊住了。“你且帮我校对这些。”
秦柏舟指向案几堆放的小山,语气淡漠,“本来也是你的活儿,今天不做,明天也得做。”
萧煜面露悲愤,捶胸哀叹道:“我定是当年猪油蒙了眼,才选择来廷尉当差!没休沐,没年假,黑夜白天混着过!”
瞧瞧其他中都官狱,有这样操磨人的吗!没有!有这么些个潜心公务不通人性的疯子吗?没!有!萧左监发出了社畜的哀鸣。然后被秦柏舟摁在了案几边上。苏戚来到萧煜平时做事的屋子里,四处转了转。和秦柏舟的房间不同,这里的陈设特别随性,有花有草,还放着许多稀奇古怪的小摆件。她一眼就看见了书桌后宽敞舒适的大躺椅,以及桌上堆得乱七八糟的书册。旁边还摆着点心碟子,里头有半个吃剩的芙蓉冰皮糕。这家伙过得挺滋润啊。祝乐派人给苏戚倒了茶,便回去办差了。她坐进椅子里,随手从桌上抽了本册子,定睛一看,《建宁绝艳密案十八日》。苏戚:“……”听名字就不对劲。略略一翻,里头果然内容劲爆,文字特别不正经。苏戚叹口气,搁下册子,决定重新挑书。她简单翻了翻桌上的东西,发觉都是些跟公务无关的书籍。正如秦柏舟所说,这人收集了很多市面没有的珍本,以及冷门文集。而且……玉箫公的书占据了半壁江山。如果没记错,玉箫公是“戚秦六欲”的同人大手,限制级的那种。苏戚手指滑过书脊,最终没碰相关话本。她注意到桌面散乱铺着几本书。随意翻开来,依旧是玉箫公的字迹。一页,两页,快速翻到十几页的时候,突然察觉不对。这墨迹……像是手写的。苏戚往后翻,翻着翻着,纸页的文字戛然而止,后面空白一片。她缓缓吐了口气。这是个未完成的故事。以苏戚和秦柏舟为原型,讲述二人的虐恋史。场景为刑房,有大篇幅描写的捆绑施虐情节。玉箫公的风格嘛,向来如此。苏戚以前不在意,现在却很懵逼。这他妈……是亲笔手稿啊?思绪千转百回,几乎就要得出某个诡异的结论。正在此时,萧煜匆匆跨进门来,对上满脸震惊的苏戚。他的表情难得出现了空白。“你发现了?”
苏戚啊了一声。“发现了啊。”
萧煜叹气。他走到书桌前,见苏戚捧着手稿,眼皮跳了跳。“苏公子有话要说么?”
苏戚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声音:“你是玉箫公?”
萧煜扯起嘴角:“是啊。”
萧煜,玉箫,多明显的笔名。苏戚扶额,只觉太阳穴突突地跳:“你不是讨厌我跟廷尉大人在一起?”
她太难理解了。萧煜的神操作已经超越了正常人类的范畴。“是不怎么喜欢。”
萧煜坦然承认,摊手道,“一开始写这个,主要是因为无聊,而且想听人骂你。”
毕竟故事里的苏戚都很变态,是个无情的虐待狂。“结果一书成名,我也很烦恼的。”
他故作忧愁,叹息着说,“没办法,天纵英才,随便写点儿东西也大受欢迎。”
苏戚:“……”“而且很挣钱。”
萧煜摸摸下巴,“钱嘛,总不嫌多。”
他补充道:“越多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