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紫微垣,地上紫禁城。在天成象,在地成形。顺天应人是为应天府。当时,建都南京,对应天府的规划,朱元璋是亲自费了心血的。城墙全用砖砌,全长134里。共有十三座城门,分皇城、内城、外城。皇城不必多说,内城住的多是达官贵人,外城则是平民商贸之所。而三头营则依城墙而建,是最外围的外围,贫民才住的地方。垃圾成堆,鱼龙混杂。这种地方,若不是今天情况特殊,很多高高在上的文官,一生或许都不会踏足。“詹大人,我们现在怎么办?”
刚升任刑部左侍郎不久的李行素,心怀忐忑低声问道。他之前被詹徽告知,只要附应弹劾就行,别的不用管,现在倒好,还要跟着皇帝后面往贫民窟跑。万一……“怕什么,我就不信这世上有不吃屎的狗!”
詹徽冷脸一笑。蒋坏上任锦衣卫都指挥使一年半时间,东奔西走帮皇帝抓人,这个过程中的油水是个人都能想明白。买命的钱还会少?在如此巨大的利益面前,有几个人能不动心的?住在贫民窟?怕是为了掩人耳目吧!正好这次让皇帝亲自看看,他信任的这个蒋坏,到底是什么货色。满朝官员个个面露不屑。大明立国之初,大多数人都是从草根起家,穷几乎是普遍情况,穷久了遇到能富的机会,没有人会不捞。皇帝这些年杀了近十五万的贪官,表面上是止住了贪腐之风,但实际上该怎么贪还怎么贪。就像前户部尚书赵勉,他们小圈子里的人是一清二楚的。蒋坏权力这么大,怎么可能洁身自好?除非他是圣人!众人一行人马众目睽睽之下,赶到三头营。路上的行人,早已被开道的锦衣卫驱赶走开,远远的看着。从未见过这些官老爷如此整齐到贫民窟,个个满脸震惊畏惧,不知是谁犯了什么事。看着这破落不堪的地方,坐在轿子里的朱元璋,嘴角也浮起了一抹笑意。蒋坏果然没让他失望,堂堂正三品官,坐在内城绰绰有余,却缩在这贫民窟里。无疑是以身作责,对他反贪反腐做出表率。年青有为!今天就让这些心怀叵测的家伙好好看看,蒋坏跟他们不是一类人。老朱心里有底的很。但这念头还没走尽,轿子沿着路走到路中段,突然一幢崭新的木制阁楼出现在众人眼前。朱元璋眉心微拧。众官员也齐齐一震,脸上升起兴奋之色。没人想到,这种贫民窟里竟然还隐藏着这一座三层高的吊角楼,看其新旧最多不过出现一年。这座楼,样式新颖,装饰精美,兼俱徽风苏韵之美。就算比起庄严辉煌的大内建筑,也毫不逊色。“这楼是什么来历?”
朱元璋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他刚还觉得蒋坏年青有为,没想到转眼就看到了这么高大的建筑。难免不有些联想。“啧啧……这楼起的这么奢华,你看连飞檐都是巧匠精雕,还有那琉璃瓦,一片恐怕都得抵上普通百姓一个月的口粮吧。”
“这八成就是蒋坏那个都指挥使的,这一年半里搜刮的民脂民膏,居然藏在这种地方,难怪大家都不知道。”
“这叫灯下黑,除了今天谁会到这种地方来?”
吏部尚书詹徽一脸冷笑,眼中担心尽去,故意提起声音。一句话顿时引的百官纷纷附和。见状更是得意非凡。没进来前他就断定蒋坏肯定是伪装隐藏自己,绝不可能清廉。果然如他所料,今天让陛下亲眼看看,这条狗有多贪。这么多官员作证,不死都得扒他一层皮。凉国公的嘱托,看来是落实了。“启禀皇上,此楼乃是江南富商沈旺为其姐姐和姐夫所建,其姐夫出身三头营……”锦衣卫指挥同知陈如连恭敬答道。声音不大,但一句话就让众臣脸上幸灾乐祸的笑容,彻底凝固。竟然不是蒋坏的?什么富商,脑子坏掉了吧,竟然跑到这种地方建这么奢华的楼宇。“原来是搞错了。”
朱元璋脸色平复,高深莫测笑道。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虽说他老朱从草根到皇帝,一生经历生死无数,早已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但却不知为何,牵扯到这故人的孩子,心里反倒有些起伏。看来是老了。“皇上,那里才是蒋指挥使的家。”
陈如连朝吊角楼不远处的一个破落土院墙一指。朱元璋略显昏黄的眼珠闪起一丝精光。入目之处,是黄土垒砌的院墙,木门上斑驳不堪,有些地方甚至都腐朽了。处处都透着一股穷酸味。与这近在咫尺的楼,简直天壤地别。“你放屁,蒋坏能住那种地方,简直就是猪圈,你不会是在骗我们吧?”
詹徽脸色僵硬,上前喝骂:“蒋坏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连欺君都不怕?”
陈如连脸色狂变,卟通一声跪倒在地:“皇上明鉴,微臣如有半句不实,原受千刀万剐之刑。”
“好了,起来吧。”
朱元璋大手一挥,让陈如连如释重负,连连谢恩。说完,又看向詹徽:“资善呐,你可是吏部尚书,朕对你平常也是信任有加。”
“身居高位,更要重视言行,不然以后怎么帮朕教导太子?”
“陛下,臣谢陛下圣恩!”
詹徽先是一愣,而后双眼圆瞪,激动的浑身发抖,双眼通红。皇帝这话,明摆着是要重用他了。教导太子,那不是岂说要让他当太子少保?虽然这只是个虚衔,但却是保命神符啊。一朝天子一朝臣,如果能当上太子少保,位列三孤,将来说不定当丞相都有可能。刹那间内心喜悦无法掩藏。众多官员也都露出一脸羡慕之色,知道詹大人要平步青云了。“好了,你去敲门吧。”
朱元璋见状知道火候差不多,轻声吩咐道。詹徽连忙躬着身子冲到破门前,哒哒哒敲了三下。“谁啊?我今天休假,都不让人好好睡一觉么?”
很快,里面传来个桀骜不驯的声音。众官员表情立时一变,继续幸灾乐祸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