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十来天便要过年关了,而须弥大陆的年关却和萧青绾所想的年关不同。须弥大陆共有三国六十六城,是以将三百六十六天作为一个轮回,每年的最后一天便是三国共有的年关。这一天,就算是征战沙场的将士也会停下来,化干戈为玉帛,休战一日。昕莽国的天气越来越冷,这几日都有雪粒子出现了。今日燕飞和燕舞很郑重其事地为萧青绾量了尺寸,说是要送到内侍监去为过年关而准备新衣。所有人都在翘首以待,这个已经出嫁的公主最后一个年关会弄出什么花样儿来。不过过了年关对于昕莽国来说便是好事连连,九公主萧青绫远赴玻兰国和亲,范家三爷来到溧水城和亲,一是嫁女二是迎婿,其中更是两国邦交的友好的开端,就连原本同昕莽国水火不容的赤炎国,如今也算是联姻。虽然正德皇帝十万个不愿意承认浮晨是自己的女婿,但事实已经摆在那,再加上浮晨这些天来一直都和萧青绾同住一个屋檐下,就算正德不承认,坊间也是传出来了流言蜚语。雪粒子伴随着点点细雨落下,又极快地融化开来,点点煞白仿佛从未出现过。抱着暖炉靠在床边,风潇潇而过,舞乱她的青丝。不远处的大炉子上偎着烧红的木炭,温暖的空气之中还带着点点香味,沁人心脾。她穿的很厚实,一点儿也感觉不到冷,只是这风吹的脸上生疼。伤口早已结痂,褐色的保护层将所有的寒冷全都摒弃在外,但周围却是传来一阵新肉长出来的酥麻感觉,如同三月春风轻拂面外加几只小虫乱叮咬,稍不注意就用手去挠。“再挠又得裂开。”
冰冷的话语从那躺椅上休息的男人嘴里蹦出来的时候,他正一本书搭在脸上,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模样。萧青绾扭头扫了一眼男人,嘟囔着:“千里眼么,挡着都能看到。”
浮晨将带着墨香的书从脸上拿开,鄙视地看着叽叽咕咕的萧青绾:“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果断将眼睛投射到窗外,说的她好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这男人就是狗嘴吐不出象牙来。撇了撇嘴,萧青绾也学着浮晨的模样冷冷道:“是呀,做坏事就得把门给关好。哈哈……”一想到前几日的囧事,萧青绾还是忍不住要笑出声来。“萧青绾!你再笑!”
浮晨恶狠狠地看着萧青绾,然后很郁闷地想起前几日那该死的萧逊坏他好事。处心积虑那么久,眼看着就要吃到的肥肉就在一瞬间化为乌有,偏偏那个死孩子闯进来的时候居然还一脸的天真看着床榻上两人,呆萌地怒吼着:“你作甚!你作甚压着我四姐!”
天知道浮晨有多想召唤出莫以来将这个熊孩子给叼走,最好丢在北荒高原之上,让那些饿了不知多久的豺狼虎豹将他给啃了,以泄自己的心头之恨。幸好,那天他还没有做出什么实质性的事情来,正处于调情的阶段,并没有被闯进来的人看到什么。不过最近萧青绾时常逮着机会就笑,也是让他够头疼的。“我就笑了,你能怎样?”
萧青绾得寸进尺的功夫那是一天一个长进。浮晨站起身来,轻袍缓带的身姿十分性感,这屋子里面防着暖炉,他也没有穿多少,衣裳松垮垮地套在身上,半露酥胸,撩人。萧青绾最近发现自从发生上次的事情之后,浮晨老是在他们两人独处的时候穿的比她还性感,而且那眼睛也没有以前那般正经,老是一副饥渴的模样,让她都有些害怕。虽然她眼睛盲了,但心却比从前还要敏锐,连浮晨的一举一动都能“看”的非常清楚。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却发现身后是窗户,扭过头来:“你,你要作甚?”
“你觉得我们要做什么?”
浮晨嘴角微微上扬,一副“这儿没人,你喊破喉咙都没人来”的样子让萧青绾陡然觉得时常独处在一个屋子简直就是送羊入虎口。“我……”“主子,九公主送来帖子。”
燕飞爽朗的声音传来。萧青绾慌张地往外探了两探,却还是没有看到燕飞的身影,她就是个典型的“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浮晨原本充满情欲的眼眸之中霎那之间变得冷清,心中却是暗地里面诅咒着这群坏他好事的人。再多来几次,只怕要形成心理阴影,不孕不育了!萧青绾看着大步离开她身边的浮晨,强忍着笑意,朗声询问:“说些什么?”
燕飞小跑着过来,手里还扬着一张带着点点红梅的雪白帖子。闻言便是停下,在北风之中稳稳站立,打开帖子,大声念了出来:“今风和日丽,妹出嫁在即,特请姊妹前往邀月池赏花品茗……”后面的话萧青绾是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总而言之一句话:老娘要出嫁了,你们都不表示下吗?萧青绾托着腮,看着在寒风之中打着哆嗦的燕飞,很是好奇:“燕飞哟,你不冷吗?”
燕飞使劲儿地打了个哆嗦,半晌才蹦出一个字来——“冷!”
“那还杵在外面作甚?”
萧青绾漫不经心地看着燕飞,后者一听主子发话了,赶紧一溜烟儿地跑了进来,就差没有抱着暖炉了。幸好,浮晨此刻已经将袍子裹上,安稳地坐在椅子上,一副衣冠禽兽的模样。萧青绾寻了张椅子坐下,手不慢不紧地扣着桌子:“我这儿还有什么值钱的玩意儿么?”
燕飞是个聪明人,一听萧青绾的话就知道什么意思,赶紧嚎了一嗓子,寻来了燕舞,接着两人从隔壁房间搬出一大堆的东西。萧青绾目瞪口呆,看着堆在桌子上的物件,金灿灿的:“呃,我这么有钱么?我怎么不知道?”
燕飞嘿嘿一笑:“这些都是襄王殿下每年三月初九送来的。”
三月初九,四公主的生辰。“九星碎月步摇。”
燕飞将步摇拿起来,金光闪闪,当真如名那般如星似月。萧青绾却是摇头:“这个不好,碎月碎月,好像要拆散人家一样。”
燕舞闻言赶紧道:“主子是要送人吗?”
“九公主宴请众姊妹,我想应该要带些什么罢?”
萧青绾随手拿起一个锦盒,想也没多想就打开,黄绸将一只臂钏包裹着,安静而祥和。燕飞见状赶紧道:“这是鸣凤鎏金臂钏。”
萧青绾笑了笑又搁下:“这些全都是二哥送的吗?”
燕飞点点头:“这里的全是襄王殿下送的,不过……”燕飞又绕到书柜处,将最下面的柜子打开,从里面取出一个长盒子道:“这是陛下送的,奴婢尚未拆开。”
“拿过来。”
燕飞小跑着将长盒子抱过来,又打开。里面放着一副卷轴,在萧青绾的示意之下,合燕舞之力将这卷轴打开。“画风尚好,只是这题字有些普通,花好月圆。”
浮晨啧啧两声,尽是不屑的味道。萧青绾只是简单地看了下,而后道:“包起来罢,一会儿带过去送给九公主。”
“主子!万万不可!”
燕飞大惊,正在收画的手也是一哆嗦,赶紧跪道:“这是陛下钦赐,主子怎可轻易送人?触怒龙颜,那是大罪!”
“什么龙颜不龙颜的,我还经常扒龙皮,不还是这样?”
说话之际还不忘斜眼挑视浮晨,一脸的挑衅,“甭废话了,我怎么说你就怎么办,若然有事,我担着便好,你们安心。”
燕飞正要说什么,萧青绾却沉声道:“收拾好便下去。”
主子已经决定的事,她们也是管不着,只能怀揣着一颗忐忑的心收拾好一切退下去。萧青绾心中所想燕飞她们并不一定懂。襄王于四公主而言是兄长,而正德皇帝于四公主而言不过是君王,她在赤炎国兢兢战战为的只是复命。襄王每年的礼物虽然没有送到四公主手中,但也代表了他的一点点心意,而正德皇帝的泼墨挥毫也不过如此。再说用“花好月圆”送人,寓意也算吉祥。萧青绾叹了口气,她的出席必定是流言蜚语四起,但这场宴会她却不得不去。“想好怎么应对了吗?”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不可能指望你吧?”
萧青绾淡淡一笑,心中却是不定。邀月池位于皇城后面的博湖之畔,再往后面去便是御林军换班的休息区。这里以“引博湖之水邀天上明月”而得名,是皇室中人没事儿聚会的地方。闲暇时光到那邀月池赏花品茗、谈天说地、垂钓小憩、挥笔作画,也省了那些勾心斗角的烦闷。一般而言,在襄王成年搬出皇城之后,这里便是大公主的天下。九公主萧青绫能在这里办席,想必也是先支会了大公主。是以萧青绾心中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大公主和她从一开始就势成水火,且不说萧青络勾引林陌亦,就拿这后面处心积虑地要置她于死地的事来说,萧青绾也不会坐以待毙。宴会的时间是未时,正是下午茶时间。没有过多地装扮,萧青绾顶着一张素面朝天的脸便是赴约去了。燕飞小心翼翼地扶着她,生怕她被脚下的小石子给绊倒,燕舞兢兢战战地抱着卷轴跟在主子身后,时不时地嘟囔一句:“主子,要不回去化个妆、换身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