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朴小菱就是在医院里,朴小菱在看守所里被折磨得脸颊上都没有肉了,整个人看着憔悴消瘦。不管是那个时候的朴小菱,还是到后来哀求自己放过她儿子和顾承宣的时候,她都带着一股认命的消颓。那是种很负面的情绪,会让没有精神的人看起来更没有精神。好像这个人根本没有精神气,只是一副行尸走肉而已。人生就只能这样了,这是朴小菱给老爷子展现的消极。到了后来,她迫于无奈同意和奚锐利结婚的时候,她仍旧是一个很消极避世的态度,不管外界给她强加什么东西,她都会被动地接受。没有反抗,也没有什么发泄。老爷子以为朴小菱是个很软很好欺负的女人,不管自己想做什么,她都会迫于无奈,顺从自己,会很听话。、但是他绝对没想到,朴小菱会有如此凌厉的气势,那个眼神中没有丝毫软弱,坚定又决绝。别说是Bess那个软绵绵的姑娘,就是老爷子自己,也被她身上的气压给震了一下。还很少会见女人身上会有这么强大气场,带着这么强悍的攻击力,让人在这个气压之下,有点喘不过气,很难有所反抗。不过她到底年纪小,阅历和经历都不够,瞬间爆发的气势还有点威慑力,却不持久。老爷子一晃神,立刻清醒过来,先低头看了床上的奚锐利。刚刚,余光中好像有什么动了一下,在视线角落迅速扫过,只是瞬间的事情。老爷子再看过去的时候,就什么都没有了。奚锐利还是躺在那里,没什么反应。是我眼花了?还是我太想锐利醒过来,已经出现错觉了?老爷子勉强收回自己的心思,抬头对Bess说道:“Bess,你先出去吧。”
Bess正因为朴小菱的傲慢,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又一阵红的。她长得好看,表情挂上女人的柔弱和娇嫩,再带上这副受了委屈却强行忍耐的样子,还真是我见犹怜,惹得奚家那几个下人频频回首看。Bess内心愤恨,跺了跺脚,准备出去。朴小菱却不放过她了。朴小菱也没动,就施施然地站在原地,叫道:“是叫Bess?回来。”
Bess完全惊呆了,这个女人什么毛病!?居然在奚家跟奚家的老爷子公开叫板1?!她再尊贵的身份,能贵的过老爷子?她还想不想在这里混了!?Bess没打算听她的,径直往外走。雇她的是老爷子,给他发薪水的也是老爷子,他的老板是老爷子才对,哪里有这个野蛮撒泼的小丫头说话的份儿?朴小菱看Bess跟不理自己,眸光流转,转头看着奚家老爷子,冷笑一声问道:“老爷子就是这样打算的吗?”
Bess的脚步停了下来。没什么道理,就是直觉上,她突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自己要是走出这个门的话,以后的日子会很难办。她有这个敏锐,心中有了危机预警。奚家老爷子和朴小菱在对峙,气氛一点一点地凝聚,空气中都充满了僵持紧张的味道。Bess觉得自己的直觉可能是对的,这个女人,一定不简单。敢跟老爷子这样叫板,一般的下人谁能做到?再者说,她身上的气场的确很强,少见有女人能达到这种程度的。她一定是在这种场合呆习惯了的,在对方气场全开的时候,完全不会惧怕。要知道,恐惧是人类最本能的情感,不是理智能控制得了的。她能做到,不是说她的心性有多坚强,只能说她以前见过比这更强大更严峻的力量,以至于她在面对老爷子的时候,根本不把老爷子当回事。X城还有谁能做到这一点?Bess实在想不出来。看这个女人是东方面孔,难道是老爷子他们家乡的人?Bess就站在原地,等着他们不管是谁,给自己下一个命令。老爷子如果再说一句让自己出去,她肯定二话不说立刻就走。这跟自己没关,是他们两个人的对峙中,老爷子取胜了,他说了算。假如老爷子不发话,那就是说,是这个女人暂时压制住了老爷子。那自己要听谁的话,可就不一定了。所以人如浮萍,如此卑微低下,事事都不能自己做主。这是耻辱,也是Bess努力往上爬的动力。自己没有主宰命运的能力,只好隐忍下来。Bess僵持着不敢动,连回头也不敢,不知道身后是什么状况。只觉得空气越来越紧张,很久之后,那个女人先开口了。“Bess,是护工?”
老爷子没回答,但是沉默并不代表拒绝。Bess迅速分析现状的状况,脑中得出了一个结论:老爷子没有重复让自己出去的话,也就是说,他服软了。看似是那个女人先开口,但其实,两个人是打了个平局。想到这里,Bess就转回来,低着头看鞋尖,留给他们一个头顶,低声说道:“是的。我是照顾奚公子的护工。”
朴小菱点点头,漫不经心地说道:“知道了。”
这是什么意思?什么表示都没有啊!她知道我干嘛?接下来的日子里,我跟她会有什么交集吗?Bess正在想,朴小菱又开口了,不过这次是对奚家老爷子说的:“既然Bess已经来了,那就先留下来。以后奚锐利身边的事情,用什么人,要做什么事情,我做主。”
Bess差点尖叫出来。这个女人疯了吗!?!在老爷子面前,说奚公子的事情,她说了算!?她脑子没问题吧?老爷子同样很愤怒,质问道:“你以为你这是在和谁说话!?你当这是什么地方!?”
朴小菱勾起嘴角轻轻笑了一下,那双眼睛分外明亮,骤然迸射出的光芒,让偷偷觑过去的Bess愣住了。这个女人……实在是太耀眼了!她自己会发光。不需要外界的任何力量,不用那些华丽的衣服,精美的发型,根本不用化上妖艳的浓妆,不用做出小鸟依人的表情,她就是一个闪光点,素净整洁地站在那里,就让人挪不开视线。Bess低头看自己身上的低胸短裙,想到自己涂抹的大红色口红,自己精心做的假睫毛,这些,瞬间都变得很劣质,很低等。真正有吸引力的人,从来不靠外表。这是Bess在瞬间领悟到的。朴小菱这个人,最初看到的时候平平无奇,好像是个干干瘦瘦没什么质感的女人。可是当她露出讥讽的笑意,她就变成了那个高高在上的……女王。是的,就像是一个女王大人。在很多女人梦想自己成为公主的时候,她已经有了女王特殊的气质,让人不容小觑。Bess突然生出了自卑,这是她很久都没有过的情绪了,自从她发现自己的美貌可以当成工具或者利器,她就再也没有如此自卑过了。但是现在,她发现她的美貌也不过如此,根本不值得一提啊!她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手无寸铁的时期,没有一个可以保护自己的依凭。汹涌而来,让她根本难以自持。Bess哽咽了一下,吸吸鼻子,问道:“我可以先离开吗?”
朴小菱嘴角的嘲笑还没落,眸光流转,往Bess身上轻飘飘地过了一下,然后说道:“站那听着。”
Bess的手垂在身侧,紧紧握成拳头。奚家老爷子呵斥:“这里有你说话的余地吗?”
朴小菱还是很淡然的样子,点头承认道:“是没有,现在。你应该清楚一点,等我嫁了进来,那我就是这个家的女主人了。”
嫁进来!?!嫁给谁?总不会是老爷子啊!他半截身子都埋进土里了,他要是还娶这么年轻的姑娘,就太丧尽天良了!那奚家还剩有什么未婚单身的男性?那不就是……躺在床上的奚锐利吗!?所以这个女人是未来的奚夫人?Bess这才是听到晴天霹雳了!她有一万种猜想,都没料到会是这种结局。同样,奚家老爷子也没料到。他以为把朴小菱娶进门,或者说,连常规的迎娶都不算,只是把她绑在奚家之中,那她就是这个家的一个附庸。到时候她要做什么,不能做什么,都是自己能规定的。老爷子是把她当成一个丫鬟来看待的,到时候就是伺候奚锐利而已。这也不怪老爷子想得太简单,毕竟在这之前,朴小菱都表现出很软弱很顺从的样子。哪里有这么强大的气场?老爷子被气得胸口疼,捂着胸口坐在沙发上。Bess眼睛尖,她自己摸不清这两个人之间的力量范围,不知道将来会是谁说了算,不敢贸然行动,得罪任何一个。Bess忙叫外边的人进来,让他们去扶老爷子。奚家老爷子摆摆手,让那些人都出去,严厉地呵斥道:“我说过!不能进来!”
他怕那些繁杂的事情打扰大奚锐利的休息。奚锐利平时就不喜欢集团和家族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现在他睡着了,老爷子也不想让这些事情再来影响他。下人面面相觑,看看老爷子,又看看Bess,最后把目光从朴小菱身上逡巡过去,内心充满了感慨。奚家,可能要变天了。Bess能看得出来的,那些下人也能看得明白。就算他们心性愚钝,不如Bess那样有心计,但是观察一下Bess的态度就能发现问题了。老爷子把顾承宣的女人抢进了门,以前大家都在想,在外部可能会受到冲击了。毕竟顾承宣的性格是那样的,不可能吃了闷亏,就这么算了。往后顾家的集团和K国际之间的平衡表象,算是被撕破了。但是绝大多数人都没想到,其实更严峻的,是奚家内部的问题。关键就在于,奚锐利已经接了K国际总裁这个位置,他已经是家主了。老爷子明确表示过,他要退居二线,不再插手集团和家族的事务。现在奚公子出了事,老爷子重新出山,那算什么?没人明确解释,也没人敢问。但是大家默认的是,老爷子只是暂时代理奚家家主的位置。因为所有的出发点都要建立在“奚锐利还能醒过来”这个基础上,所以老爷子不能重新拿回控制权,只能是代理。他内心大概也是如此想的,K国际和儿子能醒过来之间,他大概更希望后者能达成。所以他自己也摆出了暂时代理的姿态出来。那就是说,现在奚家真正的家主,还是奚锐利。那朴小菱和奚公子结婚之后,朴小菱就是奚家真正的女主人——从法律上来说,一旦他们领取结婚证,那她会是奚公子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在她之后,会是他们的孩子,然后才会是奚家的老爷子。现在他们没有孩子,那就可以忽略不计。但即使这样,老爷子也是在朴小菱之后。现在奚公子昏迷不醒,那将来奚家要如何,还不是朴小菱说了算的?下人们都没想到这个问题,老爷子一辈子在商场上浮沉,不该也没有这个警觉的吧?还是说,他其实有其他的打算和安排?毕竟再这些下人的观点里,朴小菱这个人的身份实在是太尴尬了。如果她待奚公子是真心的,那把奚家的掌管权交给她也没什么,反正就是这一份产业,不留给奚锐利,也要留给他们共同的孩子。但是偏偏,谁都知道朴小菱有那么一段情深意重的爱情,她整颗心都是放在她那个儿子身上,还有顾承宣。而顾承宣和奚家又是商场上的对手,如果让他的爱人掌握了奚家,那将来……这样一想就太可怕了!老爷子不会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的,他一定有其他的安排,只是我们做下人的看不穿,不明白罢了。但事实上,奚家老爷子……他是真得没想到……他是在震惊和愤怒之下做出的决定,当时他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毫无理智的状态下,像是钻进了牛角尖,一心要把儿子喜欢的女人带到他身边其他什么都没想到。他当时是冲动的,一直到此刻,他都没有平静下来。表面上看起来毫无异状,但他的内心,一直是波涛翻涌的。不然他也不会做出这种决定,一辈子积德行善,到了这个时候做出逼迫一个姑娘的事情。并且他一直把朴小菱当成一个柔弱无依的小姑娘,以为她脱离了顾承宣的保护,进了奚家的门之后,那就是全凭自己摆置的。所有的问题都出在,他小看了这个女人。老爷子坐在沙发上急急地呼吸,显然并不是眼前被朴小菱给气到了,而是这几天的情绪终于慢半拍的缓了过来,然后一股脑全部涌了上来,让他五味陈杂。有愤怒,有伤心,有悲痛,有无奈。全都是负面的,交错在一起,让他的呼吸都变得困难。下人们都不敢进来,怕吵到奚公子了,老爷子更生气。Bess僵持在原地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对谁都不敢表现得太亲昵。只有朴小菱站在老爷子面前,微微弯腰往前探了些身体,居高临下地看着老爷子,挑起尾音说道:“老爷子年纪大了,还是注意身体比较好。像照顾奚锐利这种事情,老爷子您就不用太操心了。”
老爷子快被这大逆不道的话给气昏厥过去了,抬眼看着她,伸出手指哆哆嗦嗦地指着她说道:“你现在就开始猖狂了!?你还没进我奚家的门呢!”
朴小菱无所谓地耸耸肩:“现在我不是站在奚家的宅子里?难道我是站在马路边上吗?”
老爷子:“你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你能不能跟锐利结这个婚,不是你说了算的!这宅子里现在是我说了算!”
朴小菱就更加无所谓了:“我其实都行。让不让我跟奚锐利结婚,我真得不在乎。就看你的意思了。”
Bess心里一惊,心说这话的意思……好像就值得深究了。难道跟奚锐利结婚,还是老爷子求着她来的不成?她倒是不怎么关心的态度,拿着这个架子来威胁老爷子的。奚家老爷子绝对没有想到,之前是自己威胁朴小菱,逼她嫁进奚家。到了现在,居然变成她威胁自己,逼自己承认她的夫人地位。风水轮流转,谁能想到会是这种局面呢!?这个丫头片子!不过就是几个小时,她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变化!她心里藏了多少的算计,等着将来一点点地放出来,好在奚家搅个天翻地覆!?现在还没有进门,就已经是这副盛气凌人的样子了,将来呢?一旦她熟悉了奚家的环境,知道了一些内部的消息,她会变成什么样子呢!?这样的人,我还敢让她进我的家门吗!?老爷子在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产生自疑的态度,开始犹豫了,自己这个决定到底对还是不对。自己那个年代,讲究的是门当户对,娶妻或者嫁人,更看重门第之间的联姻。有多少感情在其中,这个不好说,但最起码有更为稳固的商业利益在维系彼此的关系。到了锐利这一代,似乎就更开放了些。商场的事情自有生意人的手段去解决,联姻这种事情已经不盛行了,更多的人结婚是因为喜欢对方。尤其是锐利,他生性洒脱,不喜爱羁绊。家族的重担已经是对他最大的捆绑了,在婚姻上,他是坚决不会再次做出牺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