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大的事情,为何七天天才上折子?”
楚墨的浓眉皱得死紧,一双凤目起了少许涟漪,一层一层扩散着。张大人嗫嚅,长满横肉的脸上堆满了虚伪的笑容,“下官原先认为自己可以处理好这事,没想到会如此棘手。”
秦邀月接过张大人下属再度递上来的折子,“上官小姐家里是做什么的?你方才并没有说明情况。”
“上官小姐的爹是当地的豪绅,卖布的。”
下属一五一十的回答道。“最近死的南宫小姐呢?”
秦邀月不假思索地问道。“她是太守之女。”
秦邀月脑中有两根弦隐隐接上了,她的手指在宣纸上打了一个折,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若这次死的不是什么太守之女,是一个寻常百姓,你还会如此着急吗?”
张大人、张老贼,之前死了一些无足轻重的小人物,他全然没有放在心上,若非怕那榕城太守参他一本,这才急急上了一道折子,估计还在那做面上功夫。秦邀月此言说得并不隐晦,楚墨不蠢,他眯了眯双眼,手指轻轻转动着茶盏,发出悦耳的叮咚声,像刀尖一下一下戳着地面,“张大人,好极了。”
他声线薄凉,眸色寡淡深沉,与掂量人命的死神大同小异。张大人汗如雨下,声音重已然带上了浓烈的哭腔,“王、王爷,饶命。”
楚墨薄笑,他唇角的弧度克制得极好,平直的曲线、只微微往上翘了一翘,他眸中似有困惑,慢悠悠的说道,“张大人,本王手里可没有虎头铡。若当真有那东西,你便不会好好地站在这里与本王扯皮。”
张大人松了一口气。楚墨言语之间的意思很明显,便是他不会杀了他。楚墨终究是顾及着他后面站着的张家的。张大人心下稍安。楚墨微微垂了一下眼帘,尽数将张大人脸上细微的变化都卷了进去。他握着茶盖的双指一松,茶盖砸在茶盏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茶盏之中几点澄澈茶水喷溅而出。楚墨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寡淡无波,“张大人。本王手上没有虎头铡,但本王的脾气不好,偶尔就喜欢见见血腥,本王府里的兵器不少,也都嗜血。”
他顿了一下,仿佛饶有兴味,不疾不徐,吐字清晰,“杀你,首尾有些麻烦,不杀你,本王又舍不得污了自己的眼、委屈自己。”
张大人更想哭了,他抖如筛糠,就差没有当场失禁,一个劲地磕头,“王爷饶命啊!下官在此事之上却有欺瞒,但下官平生没有犯过大错,罪不至死啊!还请王爷开恩!”
“孬种。”
楚墨嗤笑一声,竟也是忍不住痛骂出声。他猛地从太师椅上站起来,欣长的身姿投出一大片暗隐,罩在张大人身上。张大人连忙往后退了几步。楚墨哼了哼,眼睛再没有在张大人脸上停留半刻,声线清冽,“去南宫太守府上。”
“是、是。下官给王爷带路!”
封鸣莫名其妙地看着兀自发呆的秦邀月,“秦暮,干什么呢?跟上啊。”
秦邀月甩了甩脑袋,将各种稀奇古怪的想法给甩了出去,乖乖地跟上了楚墨。方才楚墨那声势浩大的胁迫,未免太好看了一些吧。果然。楚墨这个人是怎么看也看不够的。秦邀月内心无限感慨。……太守府离京兆尹的府并不多远,京兆尹还是战战兢兢地给楚墨选了一顶轿子。楚墨没有受用就是了,他嫌弃京兆尹的程度已经到了一句话都不想与他说的程度了。太守府安静得有些过分,牌匾之上挂满了白花白绸,阖府陷于一片凄婉之中,与街外热热闹闹格格不入。府前的两个守卫身穿缟素,脸上的表情说不上多好看,他们认识张大人。屈身行了一个礼,“张大人,太守大人伤心过度,不见外客。”
张大人急了,语速也快了一些,“告诉太守大人宁王殿下来了!快出来迎接!”
两人迟钝地看向楚墨,封鸣又揣出怀中玉牌交予两人查看,两人脸色微妙地变了,“请殿下进前厅等候,属下这就去告知大人。”
楚墨微微颔首。那人便将一行人引入了前厅,再去告知太守南宫大人。楚墨落座,秦邀月与封鸣一人一边伺候着,几个侍女上前奉茶。侍女们也是一身缟素,但无论怎么看都不如京兆尹府上的侍女们水灵。侍女们奉茶后就规规矩矩下去了,方才京兆尹府中的侍女倒有不少暗送秋波的。不仅给楚墨送,秦邀月也不知道自己收到了几个媚眼。秦邀月状似无意地说道,“我说这太守大人还是要跟张大人学习学习找人的功夫,怎么都是地灵人杰找出来的各个都是貌美娇娘,搁到太守这边倒是逊色了些。”
“秦副将此言差矣,太守府上的也都是妙人。”
张大人面上奉承秦邀月,心中却不知道已经把秦邀月痛骂了个多少遍。他算是发现了,这个秦副将就是专门来给自己找不痛快的,楚墨都一言不发了,就他话多!对于张大人睁眼睛说瞎话的功底一阵佩服,南宫大人就迎上来了,甫一进门,他便跪下给楚墨行礼。太守年纪有些大了,两鬓花白,身形佝偻,他连声线都带着一丝微不可觉的颤抖,“下官见过宁王!”
楚墨缀了一口茶,亲自上前扶起了老太守,“免礼。”
“殿下。自上次一别,已经有两年之久了,王爷别来无恙?”
老太守颤颤巍巍地说道。“本王很好。”
楚墨淡淡地道,“太守节哀。”
太守浑浊的眼睛之中泪光闪烁,“王爷。请一定要为小女作主啊!”
楚墨点了点头,“不知令女尸身可有下葬?本王冒昧。”
太守连连道,“没问题。小女尸身还停在偏厅,请王爷过去一观。”
说着,太守领着楚墨往偏厅去了,偏厅的温度比前厅的略低了一些,细看才发现四个角落都摆了盆,盆中置放着满满的冰块。一口黑色沉香棺材正正放在中间,一个妇人凄凄惨惨地往火盆里烧纸钱,旁边站着一个侍女低声安慰着。“夫人,快过来给王爷见礼。”
老太守像不远处的夫人说道。太守夫人眼眶通红,强忍着内心痛意,欲要曲膝行礼。楚墨在她之前不清不淡地阻止道,“不必了。”
“臣妇谢过王爷。”
夫人测过身子,给楚墨让出了一条路。棺盖未合,棺前置放着祭台,祭台之上摆放着新鲜祭品,香火明灭,散发着一股幽幽香气。楚墨带着一行人上前查看南宫小姐,南宫小姐的确如张大人所言,生的极美,这张脸即便是放在京中世家小姐之中也能拿得出来。她皮肤有些肿,苍白得有些过分,双目紧紧闭着,两排睫毛如同蝴蝶栖息,大抵是时常有人上妆,她的唇还维持着一些浅淡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