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阴郁了几日,终于憋了一场大雪。城外黄沙掩骨,洒出的灼热绒了十里边疆的血。“唉……”城主府内的秦邀月随免了那饥寒厮杀之哭,却依旧愁容满面。“哇!你这简直就是被虐待了啊!”
顾千丞趴在桌子上,盯着她眼前仅有的一碗薄粥,前方的骨瓷碟中就盛着几颗水煮小青菜,素的一滴油星子都找不见。“啪!”
筷子被重重放在碗边,秦邀月高声抗议:“不吃了!”
入城主府的这些时日,她眼见的都瘦了一圈,可见遭受了怎样非人的虐待。“是瘦了……”顾千丞歪着头左瞅右瞅地,语重心长地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光看这几日城中被整肃丞什么样就知道那家伙不好惹,你怎么偏偏跟他对上了?”
“封鸣!”
秦邀月朝外面叫着,端了一副视死如归的气势,将面前的饭菜推开。闻声而来的封鸣不明所以地看着屋子里的二人:“怎么了?”
“跟你主子说,我纵是个阶下囚也是有气节的,凭什么把关在这破地方吃斋,有本事让我跟他一起吃啊!”
“你说什么?”
话音刚落,楚墨踱步进来,眸子带了几分似笑非笑。“我说……”秦邀月转着眸子,反应也是很快,扯了一抹笑:“殿下,您听说过一句话没有?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满意地看着楚墨略带疑惑的眼神,秦邀月谆谆善诱道:“您看,像我这种基层人民就是水,你要想水载你,你得体谅为民不是?所以啊,要与百姓同吃同住,若是别人吃糠咽菜你大鱼大肉的,怎么能得民心呢?真正的上位者,该与基层人民同桌而食才是。”
她一番歪理说得一旁的顾千丞欲言又止,但是想不出什么来反驳的,只能愣愣地看着秦邀月一张嘴舌灿莲花。“哦?你的意思是我与你吃?”
很显然,楚墨的智商还是在顾千丞之上的,一下子点出了秦邀月的言下之意。“不不不,”秦邀月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楚墨,露出善意的微笑:“是我与您同桌吃饭呀。“行。”
答应得这么爽快?秦邀月狐疑地看着楚墨,心中渐渐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水榭亭阁之内,暖气从炭炉中弥漫到整个屋子里。红木圆桌上摆着五六样菜式,红烧爆炒,色香味俱全,但是秦邀月的眉头却狠狠地拧在了一起。“殿下——”“作为亲卫,与本王同桌已是你的荣幸,怎么?还有不满?”
楚墨扫了她一眼,不急不忙地吃着眼前的菜,举止之间自成仪态。他声音微凉,带了几分警告,秦邀月自然不敢得寸进尺,讪笑着:“没,我就是想谢谢您给我这样的机会。”
秦邀月看着自己眼前的素粥青菜,对面人的大鱼大肉,这跟剧本中的不太一样啊!同桌而食难道就是把她的清粥白菜搬到他的桌子上吗?!她有些食之无味地挑着粥往嘴里送,满脑子都是想着怎么逃出去。伴君如伴虎,呆在楚墨身边总归是束手束脚的,她还有复仇大业尚未完成呢。哪怕是留在军营,至少也不能做这家伙的亲卫啊!若是别人,待在身边利于行刺便也罢了,楚墨此人,离他越近越没有机会。一边思忖着,秦邀月一边下意识咬着筷子,却没有注意到对面楚墨的眸子一嗦。楚墨盯着眼前人的动作,目光凝冰,墨玉似的眸子不懂分毫,似乎是想透过眼前人看清什么似的。那阵寒气袭来,秦邀月立马放下了筷子,埋头扒拉了两口饭。“这家伙盯着我干嘛?”
她心中嘀咕:“该不会是算计着怎么整我吧?”
“从前有个少年,入了落魄之境,放豪言曰:纵饿死,死外面,于高楼坠地,也绝不食此地一粟。”
恩?秦邀月抬头不解地看着眼前的人,这家伙是在讲故事?怎么听起来有点耳熟。忽而她恍然大悟,这不是著名的境泽言香吗?“但是他最后还是吃了,并说了一句——”“真香。”
秦邀月顺口接下,后知后觉自己似乎说漏嘴了心下一惊被粥呛到了嗓子眼里,猛烈地咳嗽起来,呛得眼泪迷蒙的。这故事是她以前闲来无聊在军营里讲来给大家解闷逗乐的,当时楚墨也在,他现在说这个,约莫是为了试探自己。这么快就引起怀疑了?楚墨豁然起身,双手撑着桌面,俯视而下声音都沉了几分。“你怎么知道的?”
她接得那么快,况且她的嬉笑怒骂里都有那个人的影子,那不似寻常女子的洒脱不羁,那临危不惧的胆识谋略,会不会——红木性凉,十指在桌上微屈,指尖泛白。“咳咳……”秦邀月拍着胸口停下咳嗽,装傻充愣地看着楚墨,眸子一转反问:“这不是西凉那边传来的故事嘛?我听人说起过,殿下怎么这么大反应?”
“听谁说的?”
楚墨十指手成拳头,脸色更冷了几分。“就……偶然一次听说书先生将前西凉女帝的故事时听到的。”
秦邀月抿着嘴,心中满是得意,面上却依旧一脸疑惑地看着楚墨:“这个故事怎么了吗?”
嘴角挑起一抹自嘲的笑,楚墨直起身子抚了抚衣袖:“没怎么,我还有事务要处理,你吃好自回房去。”
看着门口消失的那抹玄色衣摆,秦邀月挑了挑眉。“还试探我,能让你得逞?”
说着,她抓起对面的鸡腿啃了起来,不由感叹,有肉的日子才是幸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