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日,鞑子围城,没有人能出得去,物资匮乏,连粮草都没有了。这些日子,众民皆兵,城中凡是能参战的男儿都举兵上阵。一州刺史,却始终不肯开仓放粮。“真是个铁公鸡!”
秦河怒道:“若城破了,他这官也算是当到头了,扣着那满仓库的米粮,臭了都没人收拾。”
秦邀月怒极反笑,脸色阴沉,看了一眼大门紧闭的刺史府,眸中满是阴云。沈执倒是会给她派好任务,本想着这刺史软的不行便来硬的,但是谁知那铁公鸡浑然一副破皮模样,任劝任逼,分寸不动。“你莫不是想冲进去把人杀了?”
一个调笑的声音在厮杀声中格外明显,仿佛破城之危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应声望去,只见一个拿着黄布招牌的布衣男子踱步过来,这些日子城中男子尽是浑身狼狈沾污,唯独此人一身白衣干净如新。一副世家公子的身姿模样,却偏偏带了个道士帽子,摇头晃脑,倒像个神棍。“怎么?神棍在沙场上也能有营生?”
秦邀月心情不好,语气微凉,瞥了踱步而来的人一眼。“非也,非也!”
顾千丞晃着脑袋,捻着根本不存在的小胡子:“鄙人顾千丞,沈大人派我来助你讨粮。”
秦邀月抿着嘴,围着顾千丞转了一圈,沈执叫他来的,那这家伙应该与沈执认识。一个神棍认识将军,感觉怎么也说不通。“你看,有牌子为证。”
顾千丞掏出一块腰牌,确是沈执时常戴在身上的那块。他笑得有些狡黠:“毕竟我也在这青州城里,若是粮草没了将士饿死,到城门一破,我岂不是要一命呜呼。那还不如出份力来帮帮你们不是?”
“你有办法?”
秦邀月狐疑道,现在他们怕是连刺史府的门都进不去,更不要说讨粮了。话音还未落却只见他大步流星地就上前就去敲门。半晌,刚刚对秦邀月凶神恶煞的管家开门露了个头,两人低语半刻,顾千丞竟真的被放了进去。迟夜也惊了一下,愣愣地看着他。“走吧。”
顾千丞回头看了一眼愣在原地的二人,挑着眉:“不跟着进来?”
一如昨日那般,刺史避不见客,管家也只说请几人坐着,问不出个所以然。秦邀月盯着顾千丞,眸中似在说:“你看,这是个死局。”
那人一摇羽扇,从怀里套出来一个东西递给管家,俯身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那管家神色忽然大变,急匆匆拿着东西便出去了。“你给他说什么了?”
秦邀月不由好奇,顾千丞咧嘴一笑:“那玉是刺史亲儿子的,他儿子在我手里,家中一脉单传,又是老来得子,素日里宠得跟宝贝一般,能不着急嘛?”
“刺史的儿子?”
秦邀月一愣,随后有些惊讶:这人竟绑了刺史的儿子?“对呀,他儿子前些日子在青州赌坊输了钱,人被扣在那儿了。”
他看着秦邀月眉头一皱,话音一转,偏过头:“我知道,你要问他老爹这么有钱怎么不叫人赎他,他那儿敢啊?你知道他输了多少?”
“多少?”
一旁的迟夜听了不由问道。“怕是整个青州城都抵不了他的债,因此他不敢告诉他老爹,说自己能还上便一直被扣着。”
顾千丞背靠着椅子,翘着二郎腿:“他那小命哪里值钱,肯定是要老爹还的,我与那赌坊老板是老朋友了,说我来帮他要债,便把这玉给我了,这不,咱们刺史大人最近还在筹钱呢。”
大赌坊的势力,虽说明面上受官府管制,但是其地下势力盘根错节,牵动了许多暗庄和背后的主子,这一州刺史,定然是不放在眼中的。然而,百姓危于水火,一州刺史却在为了自己的败家儿子筹钱赎人!一股怒火蹿起来,秦邀月手握成拳,用力地指尖发白。“那老板听说了这老家伙不放粮的事儿,便想着叫我来跟他说道。”
顾千丞微微一笑:“毕竟现在这情况,刺史大人怕是不敢不放。”
也是,城破了,赌坊也会死人。秦邀月看着他,只觉得此人甚是奇怪,一面能跟赌坊老板攀上关系,一面又跟沈执认识,其身份定不简单……正想着,门外忽然想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腿脚颇为不便的男人被人搀着过来。“我儿子呢!你们把我儿子怎么样了!”
“若是青州失守,你儿子也一样不用活了。”
秦邀月冷声道,来了三次,终于得见这老狐狸的真面目了!“你们用我儿子要挟我放粮!”
刺史忽的扭头咬牙切齿道。他目光如刀,老练泼辣,怒目之间确有一州刺史的叱咤模样。“说对了!”
顾千丞拍了拍手,起身扶了扶自己的帽子:“不过也不算要挟,只是来通知您一声,正如这人所说,若是青州失守,大家都不活了,那您儿子估计也没必要活着,您说呢?”
笑面虎……秦邀月心中嘀咕了一句,却不忘正事。“若是你放粮,军中自会保你儿子安全。”
她意味深长另有所指:“您要知道,赌坊那种地方,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怕就怕到时候你筹钱来不及,您儿子缺胳膊少腿……”“呵,你是在威胁我。”
刺史冷呵一声:“你可知便是沈执的官阶见了我,都是要行礼的!”
“自是知道。”
秦邀月淡淡一笑:“所以沈将军特意派我来保护您,和您的儿子。”
儿子二字加重了语气,她好脾气地说话,刺史一时气急却也无可奈何。二人威逼利诱费劲口舌,在犹豫挣扎了半晌后,铁公鸡终于点头。“那么,还请您放粮?”
秦邀月一手伸出,看了一眼顾千丞:“我也好交差,这位……赌坊的兄弟也好回去复命,别到时候回去晚了,赌坊的人还以为您不想要您儿子了呢。”
……秦邀月与迟夜带着运量草的人出来,不敢相信竟这么快就要到了粮,而顾千丞就这么跟着他们。“你莫不是那家大帅的公子,来这儿体验生活?”
秦邀月不解问道。顾千丞叹了口气:“我要是有那命,我还用得着算命营生?”
他上下打量了一眼秦邀月:“我可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你要不要算一卦?”
秦邀月正分派着秦河等人将粮草运回去,听到此言,忽而一笑。这一笑眸中尽是星辰璀璨,她说。“我向来不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