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沈怀曦和太上皇喝了个痛快,连带封禹也被两人灌了不少酒,回去的时候是九节扶着人上的轿辇。夜已深,宫门早就落锁,太上皇发话要和沈怀曦秉烛夜谈,没把人放出宫,连带小五都留在宁寿宫过了一夜。封禹半醉半醒的坚持着洗漱沐浴,还漱了五次口,就怕酒气熏着姜微盈,从净房再回到寝宫已然过去快小半时辰了。姜微盈见他在床边坐下,动作慢了以前好几拍,一阵好笑:“你不在边上劝,还跟着两个长辈起哄,活该你难受,明日还得见诸国使臣呢。”
封禹慢吞吞掀开被角,小心翼翼挤进去,怕进了风叫她着凉。待把被角掖得严实,他才伸手去揽着她,下巴搁在她发顶说:“睡一觉应该就好了,两人难得高兴,不起哄我也得陪着。”
说着,声音也裹挟着困意,鼻音有些重,“我如若明日精神不济,那不还有长袖善舞的皇后娘娘撑场子吗。”
“那么重要的事也敢指望我,就不怕我一不小心得罪他们,整出战事来了。”
她低笑一声,仰头看他。他那双好看的桃花眼紧闭着,长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扇形阴影,从她这个角度看去,更显得他鼻梁挺翘,面容轮廓深邃。她没忍住伸手捧了他的脸,在他还带着酒香的唇亲了一口。封禹顿时睁开了眼,在她明亮的杏眸中目光温柔,低头回于缱绻的一吻。“没必要怕,这些人惯来欺软怕硬,废帝退怯那么多年,我们该让他们重新回想起大昭的威风。”
姜微盈其实也就等他这句话:“我也是这么想的,那些所谓的友好邦国,这几年可没少从大昭手里要走好东西。废帝总是拿金银财宝买太平,已经撑大了他们的胃口,所谓的朝贡表面一层风光,内里都是歪瓜裂枣。”
“鸿胪寺和礼部已经清点完毕礼单,很多东西不是不够数量,甚至还有的就是光写了几个字,相关东西根本没有。”
“废帝简直丢尽了国威!”
这样的做法,放在任何一个国家往来中都是藐视和挑衅,已经不是礼节上的事,但凡有点血气的国君都会直接将逐出境外并开战。偏偏废帝一忍近十年!封禹掌管司礼监多年,当然知道废帝的昏庸,此事他已经有了对策,伸手揉揉她脑袋:“不生气,明儿我就会让他们知道今非昔比。”
“睡吧,我给你哼小曲?”
姜微盈上一刻还在气愤,下一刻就被逗笑了。他还会哼小曲?这人是真的醉了吧。耳边响起了他低低的嗓音,组成了柔和的曲调,让滴酒未沾的姜微盈在他歌声中微醺。次日天未亮,夫妻俩就被石少监喊醒。封禹皱着眉头揉太阳穴,他爹的那些酒后劲不是一般的大,便是他酒量再好,这会也有点不好受。姜微盈睁开眼就见他神色恹恹,无奈笑笑:“用了醒酒茶在用早膳吧。”
事到如今也只能靠外力了。夫妻俩各自梳洗,姜微盈穿戴好来到桌前,封禹已经喝过醒酒茶,正亲自给她盛燕窝粥。两人边用早膳边商议了关于召见使臣的一应事宜。鸿胪寺官员早早就候在乾清宫外,杜雅云也在列,最后的细节敲定,封禹让九节去传令。其中杜雅云得到了一份手谕,其他人都不曾有,叫鸿胪寺其他人好一顿好奇。杜雅云等人散去后才打开手谕,内容让她愣了愣,下刻又忍不住翘起嘴角笑。果真是皇后娘娘的作风。她很快就按着手谕去办事。来的使臣多了,鸿胪寺官员分工合作忙得脚不沾地,各自有负责接待的使臣,今日更是不敢松懈片刻,从乾清宫散去后各就各位。李朝使臣团终于见到了杜雅云。她依旧是神色淡淡的掖着双手,被烫起水泡的手背伤口还在泛红,身姿笔直站在院子里指挥宫人小吏为赴宴做准备。金崇恩没有犹豫,穿戴好李朝官服后就快步来到杜雅云身边,朝她拱手一礼,略带讨好地先表示歉意:“前些日子公子无心让杜女官受伤了,本官在此替公主像杜女官说声抱歉。”
金崇恩又是一揖,心里想着已经足够给一个女官面子了。哪知直起身一看,杜雅云依旧笔直站在自己跟前,神色不变,并不觉得不该受这个礼。她毫无谦让的态度让金崇恩愣了愣,此时,她身边的小吏冷哼了一声。“这位大人,劳烦您尊称我杜大人一声大人,而不是女官!我们大人是正式被任命为外廷的官员,不是掌柜后宫事物的女官。”
“官、官员?!”
金崇恩大吃一惊,“大昭什么时候女子能为官了?”
“我们大昭自开国就不曾说过女子不能为官,怎么,难不成李朝还要管我国谁当官不成?!”
杜雅云当即抓住他话柄,冷声回击。这可比大不敬罪还要命,都干涉王朝内政了,金崇恩吓得忙摇头摆手:“杜大人误会本官的意思了!”
“若真是误会,那就再好不过了。”
杜雅云笑了笑,“据闻今日其他使臣只有男子出席宴会,不知李朝怎么安排?”
金崇恩听得又是一愣。这话虽然没有点名,但他听懂了杜雅云的意思。李朝来大昭名单内根本没有公主名字,其他国家忌惮帝后新婚,不敢贸然送到跟前讨嫌弃,所以都把人藏起来了。如果他们这个时候再让公主出现,那就真是……不知所谓了!杜雅云的提醒,在金崇恩眼里那就是善意。金崇恩总算放下那高傲的脾性,真诚朝她拱手一礼:“李朝自然也与他国来使一样。”
杜雅云没有再多说话,颔首离开,离开前,视线扫过正屋窗前那站立了许久的剪影。李朝公主在窗户后,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这定然是大昭皇后出的计谋,为了不让其他人在皇帝跟前争宠!她正恨姜微盈恨得牙痒痒的,金崇恩进屋来,隔着房门道:“今日宴会公主不宜出现,公主就好生歇着吧。”
李朝公主当即想要冲出门质问凭什么,忽然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冷哼一声道:“既然如此,金大人就先替我试探试探大昭皇后的意思吧。”
金崇恩心里直呼佛祖保佑,公主总算顾大局识大体了。待他前脚刚走,李朝公主就推开了窗户,细长的双眸望着院落打开又慢慢合上的门,翘起红唇露出得逞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