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女将军回来了。”
姜微盈刚踏入屋内,已经穿戴整齐的封禹笑吟吟抬眸,视线落在她还发红的眼角和鼻头,啜着笑在她脸颊上偷了个香。他呼吸撩过皮肤,痒痒的。她往后躲了躲,嗔他一眼:“你嘲笑我。”
“如何是嘲笑?”
封禹手掌自然贴到她腰间,姿态亲昵,低头看着她道,“报国何须男儿身,我们盈儿不用刀剑便让匠人都各归各位,朝中的将士都该感激你。并不是领兵打仗的才叫将军!”
她唇角先是微微扬起一个弧度,下刻又朝下一撇,幽幽叹气:“都是李五的功劳,没有李五,我们还不知道要废多少功夫才能知道船厂是烂了根的大树,连树杆都被腐蚀得成了个空心的壳子!”
“朝廷能认李五的功劳吗?他有个女儿已经出嫁了,他余下的孩子要怎么办?我听平儿说李五媳妇精神恍惚得很,恐怕很难再带好孩子了。”
“长姐如母,你是想让朝廷念李五的功劳,转嫁到他女儿身上,让她照顾好两个弟弟?”
封禹大概猜出了他的心思。姜微盈却摇摇头:“嫁了人的姑娘,很多时候身不由己,她还得顾及婆家的感受。她有自己的人生,不能因此就将孩子丢给她,时间久了,就怕婆家也为难她,也会害得她和兄弟之间起罅隙。”
报国不非得要男儿身,可女子在当今就是活得如此艰难。“我们还要停留一些日子,这些日子,我先将他们带身边看看。他们的爹爹为国捐躯,他们不该凄凉无人照顾,这事还是要通知他们姐姐,先让他们姐弟见面再研究。”
皇帝到达江南确实还有些时日,船厂的事其实现在只处理了一半。封禹略一沉吟,点头道:“都依你,李五的事我自会上报朝廷,只是论功下来估计要等处理完南直隶官员的事。”
陶鑫的口供是关系到明月教和南直隶不假,李五的证据和那个魏老明面上都指向凌家,不足于扳倒朱翊楚,甚至还可能被朱翊楚反咬一口说是他们胡乱攀咬。一开始他认为朱翊楚只是靠着凌老太爷揽功,想丰满自己的羽翼,如今发现朱翊楚纯粹利用了凌家,便是南直隶那几个官员落马,证据指向的依旧是凌家。凌家倾塌,但朱翊楚依旧清清白白。果真是无毒不丈夫。凌老太爷收留朱翊楚十年,成了随时用来替罪的羔羊,农夫与蛇也不过如此。事关南直隶,自然不是说一两日就能有处理结果的,估摸着皇帝到了此事才会正式启动。姜微盈明白其中的道理,圈着他的腰,不再说这些烦心事,仰着头关切地望着他:“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小姑娘语气柔软甜糯,眸光脉脉,织就了一张让人抗拒不了温柔网,封禹终于明白为何男人动了凡心都爱感情用事。就是此刻,他也心甘情愿的沉溺在她的温柔乡内。他心中感慨着,心里别提有多烫贴了。早上那一吻太过仓促,这会儿没有恼人的事了,正是弥补的好时机。他低头,她羞赧地闭上眼。可也总有不如他意的时候,门口忽然想起一声敲门动静。差点把姜微盈的魂都给吓飞了。小姑娘惶恐地睁开眼,就见爹爹侧着身,面对着庭院,一直胳膊伸得老长敲的门。封禹就宛如是烫手的山芋,她顿时撒开抱着他腰身的手,红着脸一路小跑躲回到了屏风。可等躲到屏风后方,才反应过来:不应该是封禹跑吗?怎么是她跑?可这个时候再出去就更尴尬了,她只能紧张地掖着双手在屏风后踱步。怀里的美人溜了,只留一阵香风,封禹沉着脸看向来得不合时宜的沈怀曦。沈怀曦在女儿跑走后大大方方走进来,甚至心情极好的朝他咧嘴一笑:“掌印大人昨夜睡得可还习惯?”
他分明就是故意挑衅,是个眼睛没瞎的,都能看见他眼底下的乌青。封禹哂笑:“甚好,只是沈将军似乎没休息好?眼底的乌青连这深色的皮肤都挡不住,可是伤口作疼?”
你揭我短,我就打你脸。两个大人刚碰面就跟刺猬一样先扎上了。昨夜听了一夜墙角的沈怀曦:……小白脸真不讨喜!“爹爹伤口疼吗?”
姜微盈一听当即从屏风后走出来,“快坐下来,我解开纱布看看。”
原本想说小伤的沈怀曦当即换了一副痛苦的表情,抱着胳膊说:“到底是老了,当年这样的伤,连疼都感觉不到。”
封禹:……总算找到一个比他还不要脸的了。于是三个人都在圆桌边坐下,姜微盈小心翼翼去拆沈怀曦的纱布,伤口已经开始结痂,但还是红肿着,像凸起的一条山脉。看不见内里的情况,外观看着还是狰狞吓人的,姜微盈便没多怀疑,重新给他上了伤药。而锦衣卫在门口人散去之后,发现一个坡脚的老头不曾离开,上前驱赶两回亦不走,害怕是匠人一类的。他们三姑娘好不容易让船厂先正常运营,要是再因为匠人出事而导致误工,他们可担不了这个责任,只能先来禀报。姜微盈正好给沈怀曦的纱布打结固定,闻言做好最后的固定又急急忙忙站起身要往外走。封禹眸光微微一闪,亦跟着起身:“我跟你一块去。”
他闪烁的眸光叫沈怀曦注意到,当即明白他心里藏着什么算计,同样站起身默默跟着往外走。姜微盈走到门口,就见到那个坡脚撑着竹棍的老头。他身上穿着粗布衣,一脸的胡子,根本让人看不清楚他的面容。但他却不曾给人邋遢的感觉。深色的粗布衣已经洗得发白斑驳,在他身上依旧是工工整整的,脚下的一双藤编鞋亦干净不沾泥土,即便是胡子满脸,看着亦是柔顺不乱飞。这样形象的一个老人,让姜微盈越看越觉得奇特。她探头打量片刻,很快就露出真诚的笑意,上前问道:“这位老先生,是有什么要事吗?你也是船厂的匠人吗?”
那老头没有说话,却是拿这竹棍点了点她:“我的屋顶坏了,你给我修。”
沈怀曦当即就皱起眉头就要上前说道几句。——修什么屋顶,他闺女又不是瓦工匠!封禹伸手一把拦住他,示意他别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