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凌家老宅各院灯火通明，可原定今日凌老太爷通知的家宴取消了。家宴是为楚王的到来而设，凌大老爷让人去询问，是否楚王离开了，得到的回复是楚王有要事和老太爷商议。“既然是有要事取消，我们就自己吃自己的吧。”
凌大老爷看向自己的夫妻崔氏。崔氏点头，吩咐婆子丫鬟去厨房传晚饭来。下人离开后，屋内就只剩下夫妻俩，崔氏的一颗心从下午开始就不安稳，凝眉道：“老爷，你说不会是出什么大事吧。”
凌大老爷瞥她一眼，灯烛下的妇人愁眉不展，眼里有着惶恐。他啜一口茶，淡声道：“皎皎的亲事都已经定下了，还能出什么大事？”
他们回京来，不就是为了这门亲事吗？崔氏道：“怕的可不就是这门亲事，究竟是好还是……”一个祸字她没敢开口，凌大老爷却懂她的意思，放下茶杯，表情略显严肃道：“胡沁什么，父亲早有安排，不然你以为这样的事为何不会落到我们的大丫头身上？！”
丈夫带着薄怒的警告让崔氏讪讪一笑：“是我浅薄了。都什么陈年旧事了，你还拿出来再教训，再如此，我也不能跟你好好说话了。”
夫妻之间的相处之道是相互扶持，哪里一直揭人短的。凌大老爷知道自己不对，咳嗽一声，探过手去握住妻子的手，紧紧攥着道：“这不是怕你又钻牛角尖，父亲终归不会害他的亲儿子和亲孙女，你放心就是。”
崔氏红着脸，点点头。**朱翊楚最终还是没有留下用饭，他是聪明人，凌老太爷神色隐忍，即便知道事情无可挽回，又得他的承诺，心里终归是不痛快的。所有他阐述自己的过错后，拿出诚意认错再许下诺言，表明绝对会让凌皎皎身份再抬一抬，起码这个平妻必须要能和赵家女的待遇没有区别，绝不让凌家人在京城中成为他人的笑柄。平妻一事，凌老太爷其实心里就有怨怼，如若没有他去封禹跟前低三下四，朱翊楚真以为他楚王的身份就能顺利换来平妻？可惜这些话都不能说。上位者没有一个不多疑的，更何况凌老太爷自己和封禹就有着不可告人的合作，所以凌老太爷再恨他轻浮，也只能忍气吞声接受他所谓的承诺。而且两人这么多年都在一块，若真要出事，早就该出事了，怎么偏会是在今天？！凌老太爷知道，这绝对不是只有朱翊楚有意！待朱翊楚离开后，凌老太爷将走路都不稳当的孙女喊到跟前，望着她憔悴的面容和红肿的双眼，凌老太爷既是心疼又是生气。所有的情绪最终都化作一声叹息，问道：“东西可都处理好了，他有没有察觉？”
凌皎皎本就没想着能瞒过老人，闻言十分坦然回应道：“都处理好了，不会察觉的。”
“你后悔吗？”
凌老太爷望着她沉静得让人觉得害怕的神色，沉默片刻后又问。凌皎皎忽地笑了：“我在给自己争取以后的好日子，有什么好后悔的？”
她的话带着尖锐的味道。“你的意思是，凌家以后不能给你好日子，你要自己走出这不惜损害名声的下策？！”
凌老太爷脸色顿时变了，目光锐利地盯着正笑着的孙女看。面对长辈的质问，凌皎皎很无所谓地耸耸肩：“难道不是吗？我又不是真的姓凌，只不过是你手上的一枚棋子，我替自己争取，有什么好后悔的！”
可能是棋子二字刺疼了凌老太爷，这些日子她卸下假装的嘴脸也叫他无所适从，完全颠覆了他心目中自己培养出来的孙女脾性，凌老太爷压下去的火气喷涌得比方才更为厉害。瞬间就冲上了头脑。他抬手将杯子狠狠掷在她脚下，在瓷器碎裂的刺耳声中厉声道：“你和你的母亲一样！不知廉耻至极！”
凌皎皎的脚踝被碎片刮了一下，微微的刺疼叫她怔了怔，下刻猛地站起，将手边的茶几用力推到，和责备自己的老人针锋相对。“我母亲不知廉耻？！那你们凌家为了巴结其他人，非逼着她嫁一个死过妻子的就知道廉耻了？！她不从，嫁给了姜二，所以你们抢了刚生下来的我，作为对她的惩罚，就知道廉耻了？！”
“祖父……哦不，外祖父才对，究竟是我们不知廉耻，还是你凌家恬不知耻！你知道楚王要做的事可能会累积全家，这才将我抢回来的女孩子丢出去冲锋陷阵！”
“若楚王真的出事，你们一句我并不是凌家人，是姜家人，再将罪责推到我生母身上，说是她偷换了彼此两家的孩子，就完全可以摘出来自己了！”
“你一个满肚子坏水的老东西，害我和生母分离，又逼死我母亲，有什么资格来说教训我！虎毒尚且不食子，你呢？！你可真是无毒不丈夫！”
“——你、你！放肆！”
凌老太爷别她一句一字揭发，恼羞成怒冲上前扬手就给她一巴掌。凌皎皎本就没有多少力气，被打得直接坐倒在地上，耳朵嗡嗡作响，嘴里都是血腥味。她却没有喊疼或是落泪，而是放声大笑，用无比怨毒的眼神盯着他看：“可惜啊，那个被替代我的姜微盈出息得很！你花费心思各种教导我，不如人家的天赋好，说明你们凌家的血脉也不过如此！你再是偷天换日，还不是杀出来一个封禹？！”
“你若是不想让楚王知道，你和封禹在暗中做交易，你就少管我的事！你最好祈祷我能早日怀上楚王的孩子，斗倒赵家女，不然我出事了，一定会让你们所有凌家人陪葬！”
凌老太爷没想到有一日，居然会被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外孙女反威胁。愤怒中连唇都在抖。“你疯了！”
“是你们逼我的！但凡你真的为我着想过，也不会有今日！”
凌皎皎从一片狼藉的地板上爬起来，手心里被碎片割出几道细小的口子，正往下滴答淌血。她看也不看一眼，踉跄地离开这个叫她恶心的地方。这场利益的交换中，他们都输家！她的外祖父怎么也想不到，赢家居然会是姜微盈，或许这就是老天爷惩罚她外祖父让别人骨肉分离。可她还不能认输！楚王妃的位置，她必须要去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