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即便是呆愣站在那儿,也是有另外一番风情。封禹见她捧着酒杯的手还在唇边没离开,强忍着笑意,装模作样轻叹一声。“三姑娘总要把封某当成是恶人,每每都是万般防备,可真是伤我的心。”
他声音幽怨,又像是被丈夫抛弃在后宅的新妇一般,守着空闺熬出一片恨意。姜微盈听得鸡皮疙瘩爬满了胳膊,再被冷风一吹,整个人都抖了三抖。到了这个时候,她再是有机敏的应对能力,此刻也没能发出太多作用,十分尴尬地笑笑。谁会想到,封禹居然在她酒杯里装的是清水!他压根就没让她喝酒打算,或者是说……他就是猜到自己会拒绝,最后又不得不饮下那杯‘酒’,才故意弄了杯清水来将她打成是坏心眼的人。恶太监简直是诡计多端,让人应接不暇。她讪讪坐下。任谁被人设了圈套往里钻也会不高兴。好在恶太监没太过丧心病狂,对着她再一顿张牙舞爪的嗤打,而是击掌让人重新又上了一轮新鲜的食材。难得他高抬贵手,没叫她更尴尬,姜微盈便也笑纳了新上的食材、配菜,将一碟子的绿菜再吃个干净,终于停下筷子。她错眼往封禹那边看。他不知何时早就停下筷子,坐在他那一方小天地中,一人举杯孤饮。他宽广的袖袍在夜色下微微晃动,剪影落在他身后的白墙上,像一只孤独的碟停留在人间。她又抬头看了一眼夜空。霞光彻底被暗夜吞没,她一眼就看见一颗最明亮的星,闪动着白色的光辉,也是孤零零清凌凌地挂在夜空上,与其他星星隔了甚远的距离。不知道为何,她也没来由地感受到了孤独。这人世间,父母早已经故去,即便现在她还有怜姨和小五他们陪伴,走到后面,恐怕她只能孤身前行。人啊,赤身而入世,离开的时候何尝又不是形只影单。姜微盈此时莫名地想喝酒,有一醉方休的冲动。可理智还在,在告诉她,现在不是她伤春悲秋的时候。封禹见她吃好了,传唤人来把锅子撤了下去,就在她桌边又支起一个红泥小炉煮上热茶。把身为东道主的细致做得无可挑剔,甚至有点客至如归的感觉了。到了这个时候,总该说正事了。姜微盈给自己倒了热茶,碰在手里,看着水雾缓缓上升,又消散在黑暗中。“大人的盛情款待,小女在此谢过。”
小姑娘眸光倒映着茶汤的淡色,表情变得严肃,“我父亲死于非命,众说纷纭,身为子女,实在是想知道个真相,不然日后到九泉之下,怕是没有勇气去见父亲。”
她写信给他时,就已经说明缘由,如今重复一遍,是希望他不要再敷衍自己。他们早已经算是合作关系,她也有信心自己能说服他帮自己这个忙。屏风后的人并没有立刻接话。姜微盈听到了他斟酒的声音,还有杯子被拿起后放下,轻轻磕在桌面上的声响。他不紧不慢,似是在思考,又似在考验她的耐心。而她不动如山,亦静默和他对峙,是无声的反制。封禹又是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这回喝得有点急了,清液从嘴角淌落几滴,落在他衣襟上,晕染深暗的一块。他深邃的眼眸微光闪动,干脆利落道:“我并没想过要帮姑娘这个忙。”
已经做好和他周旋的小姑娘一愣,精致的面容上是错愕。她没想到,他会拒绝得如此直截了当!和封禹做交易,肯定是要付出一些的代价的。莫说是他,便是求到其他人跟前,也得出等值的东西来交换那份卷宗。姜微盈脸上的愕然很快就被敛起,她伸手摸向自己的袖中,将袖底那张图纸缓缓抽了出来。一双杏眸有着波澜,却同样有着坚定不移的信念。她站起身,直接走向纱面屏风,在只有一步的距离时停下。“大人,我明白凡事有来变有往。我那日见过战船的图纸,发现还有几处是不同于我朝战场之处,图纸保存得不够完好,我便尝试将一处浅浅修复。”
“大人若不看过图纸后,再与我详细说说,我父亲的卷宗是否就在镇抚司?”
她有女子该有的柔软,懂得将弱势的一面展现在人前,也有成大事者的隐忍,懂得步步为营。不管是哪一面,无疑都吸引着封禹。他沉默着,因着她走近了,已经不能看到她整张面容,视线之内,只有她尖尖的下颚,带着和她一样不服输的气势,微微抬着。他指尖一捻,忽然站了起身,快步走向纱屏风。姜微盈望着他越来越近的步伐,一颗心也紧张地跳动着。而他直接便一脚探出了屏风侧,手心朝她伸了过去。姜微盈凝望着他修长的手指,当即走了过去,将图纸放到他手心。可她忘记了上一次,他是如何将她直接擒住!眼前忽然花了,一片天旋地转,她几乎是和上次一样,手腕落入了他温热的掌心之中。可又和上次不同。那一夜,他还在她身后推了一把,两人之间的肢体接触不过是在一息间。今夜,他不但把她手腕攥在手心里,还将她往怀里一带,直接从后方拦住了她的细腰。姜微盈反应过来的时候,她背靠着他胸膛,两人贴近得她能清楚感受到他胸腔之中,那颗心脏跳动的频率!同时,属于他的陌生气息仿佛和空气融为了一体,将她拢了个严严实实。因他刚喝过酒,那股与寒夜一般凛冽的气息中又有几分醉人的酒香。她骇然,当即是要反抗。可纤腰被他胳膊紧紧揽着,哪里是她的力气能够挣脱,便是憋红了脸,也没够远离他胸膛一分。而他空着的另一只手更是落在她白皙的脸颊旁,扣住了她的小巧的下巴,指尖轻轻摩挲着那片细腻的肌肤。他钳制着她,动作却丝毫不粗鲁,甚至像是在对待珍宝一样,有着小心翼翼地轻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