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面时,她当时跟个纸老虎一样,一戳就破。可那个时候她是有底气的,身处姜家,那就是她的底气,即便被他戳破,她亦可以没有顾忌。如今大不相同了。他们彼此调换了身份,他才是这里的主人,而她是一个被姜家送来的姑娘,是被遗弃的那方。她此时势必会惶恐和绝望,想来她是明白其中利害关系才会生了惧怕。若让他来分析他们今日会见面的种种,姜家三姑娘委实是着了无妄之灾,而他的人为她的灾难要负大部分的责任。是九节叫姜家误会了。可他也是个男人,见色起意这种事,也无不可。毕竟眼前的三姑娘,看着纸糊一样,在他眼里心机不够,可她到现在还能稳稳站着,企图用自己的才智来摆脱成为玩物的命运,就这份韧劲,和她容貌一样,满京城也找不出几个类似的姑娘了。如此心智又绝色的姑娘,送到手上了,他顺势合拢手笑纳也是美事一桩。封禹缓步从内室走来,腰间的玉佩发出清脆的撞击声,每走一步,都仿佛踩在姜微盈的心脏之上,让她紧张得几乎窒息。可他是个弄权高手,最懂如何击垮人心,也有个恶劣的癖好,喜欢看到手的猎物在绝望中挣扎。他望着屏风后越来越近的芊芊身影,唇角含笑,语气暧昧:“姑娘以为今日我该过目的究竟是什么?”
他的脚步在离屏风还有几步的时候又停下了,最后一下稳如鼓点,连同他的反问重重在姜微盈心头敲响,震得她脑海一片空白。她本能的,在他带来的危机中再次扬声道:“自然是小女手中的图纸!”
几乎在她话落,她就矮身下去,不是被他吓得跌倒,而是以最快的速度打开了盒子的铜扣,露出了盒内物件的真面目。——是一幅战船的图纸!看见图纸的时候,她险些落泪。早在来的路上,她就听到祖母不小心说漏嘴,说盒子里是一份重要的图纸,事关水师。当时她就在想,如若是船的图纸,或许她有办法全身而退。所以她赌上了命运,如今命运还在眷顾她!姜微盈望着图纸,强忍发酸发涩的双眸,高声道:“提督大人心系天下,知我军水师已经落后于西洋,我姜家得西洋战船的宝图,才不敢耽搁一刻,命小女前来献图。小女外祖父乃天下第一匠,所以小女深知这图纸对大昭的重要性,方斗胆来到提督大人面前,还请大人过目!”
封禹想要再抬起来往外走的脚步真正的停顿收回,深邃的眼眸内闪过一抹诧异。她居然在绝境中,硬生生给自己凿开了一条生路。先是给他戴个为国为民的高帽,再又搬出她的外祖凌家,在告诉他,哪怕姜家遗弃她,她亦还有另一方人马庇佑。——凌家,一个比姜首辅更受百姓爱戴的人家,如若他强行占了人家的外孙女,骂名定然是背在身上。那些受凌家恩惠的万千百姓和士兵岂能饶得过他,一人一口唾沫,就该把京城也变成汪洋大海,将他活活淹死。只是可惜小姑娘不知道,他一个弄权的太监,是不在意名声的。封禹抵拳低低笑了一声,笑得姜微盈毛骨悚然。这是一声嘲弄。“夜深了,看图伤眼……”他的调笑从屏风后传出,未完的尾音有着旖旎深意,姜微盈万念俱灰,不甘的泪珠吧嗒一声滴落在图纸上。最终还是无力回天吗?可即便是绝望,她依旧是缓缓地站起了身,将脊背挺得笔直,甚至倔强地反手将眼泪抹去。哪怕是最坏的结果,她也有抱着赴死的决心!姜家想要在她身上夺得一分好处,那必然是不可能的,再是惨烈,她也会有办法叫姜家人给她陪葬!她一只手不动声色探进了宽大的袖袍中,摸到了金属利器的凉意。封禹在竹屏风凝视着她窈窕身姿,视线落在她经历了万念俱灰后又变得毅然的眼眸上。他曾经见过这种眼神,在他生命中最为重要的一个女人身上。这一刻,他失去了所有逗弄她的兴致,扬声道:“这图纸,今夜就先不看了,但是三姑娘送来,我自然是要收下。”
姜微盈不敢置信地怔愣。他……这是要放过她的意思吗?!“劳烦三姑娘把东西送到屏风前。”
屏风后的年轻声音再次响起。姜微盈有一瞬的犹豫,此时此刻却不容她有退怯的机会,她抿唇捧起图纸,一步一步靠近屏风。也是在她刚站定的时候,屏风后伸来一双好看的手,在她还没来得及反应,那双手居然握住她手腕一翻。她只感到一股柔柔的气劲扫过,图纸脱手散落在地上,而她整个人也被扭推得面朝大门,她的背后正对着屏风后的人。身后的人更是探出一手到她宽大的袖中,指尖一勾,滑过她细腻的肌肤带出了一阵酥麻和一柄簪形的匕首。九节见到匕首震惊地瞪大了眼。姜微盈感觉到袖中重量一轻,头皮发麻。——这死太监在坑骗她!放松她的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