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线区里,白化人们罕见的载歌载舞,那些用各种废品制成的乐器此刻开始敲打出不一般的声音,任何单独一种挑出来都是纯粹的噪音,但是当它们被以特殊的顺序集合起来以后,这就成了一种风格独特的音乐。
听上去阴郁、又有些乡村气息,还有一种隐藏着的暴烈,平心而论其实还不错。
在抒发了一会情绪以后,他们逐渐开始尝试变奏为典礼乐,这是在比利的要求下。
那所谓的典礼乐听着还不如之前的乡村摇滚。
安迪送走了拉尔夫警长和弗莱明少校,这具刺客的尸体已经足以平息胡佛大坝市民们对于白化人的猜忌与怒火,与此同时,胡佛大坝的军警们也没有理由撕毁之前的协议进攻基线区了,水力发电机和新农场将得以保全。
终于,在他的努力下,除了作恶者以外没有人受伤,虽然问题的根本没有太大变化,但现在他总算可以松一口气。
只不过...他不得不履行承诺了。
安迪此时正在被套上一件古怪的衣服,这衣服西装不像西装,袍子不像袍子,满是破损、污渍和补丁,看这个破烂劲估计传世大几十年甚至是上百年了,他也问过一些白化人关于这件衣服的事情,得到的答案是这衣服就是专门用来给新人穿的礼服,平时根本不会拿出来,只有特殊时刻才会用一次。
他无语的任由那几个人继续装扮他,心里继续想刚才的事情。
刺客的身上找出了一些信件,但是大部分是用密语写得,寻常人根本无法破译,还有一些则毫无意义,比如她身上有一本用于记录自己小生意的账簿,上面除了进出库数字以外就是一些无聊的简笔画或者发泄情绪的短句子,无法从中找到任何深入的信息。
拷问她时,她说那个图案代表着的是钢铁之环,这个群体从未被听说过,钢铁兄弟会的名字里也带着钢铁两个字,但是他们绝对没有这么一个旁名。
这个名为钢铁之环的群体到底是什么情况呢?从图案的联系上来推断,二者之间恐怕存在着某些紧密的联系,但是为什么他们彼此之间又作了区分?是因为内部派系的差别?
这些事情光靠猜测是没有可能猜出来的,可能只有皮埃尔了解一些,但是前提是他想说的话。
“抬抬头。”
安迪顺从的抬头,一些奇怪的粉末就被拍在他的脸上。
“这是什么?.....”
安迪抹了一把,感觉很奇怪。
“一些让你变好看的东西,现在把姿势摆正,我得继续了,时间很宝贵!”
一个头发干枯的女性白化人焦急的催促着,看着她那张脸,安迪心想这位化妆师的技术恐怕比较一般,对于最后的成品他心里毫无期待。
因此他的眼睛甚至没有聚焦到镜子上,继续神游天外。
一般来说,他应该紧张一点,毕竟婚礼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是一个宝贵的时刻,人们相信在理想状态下婚礼应该只进行一次,因此人们才虔诚的祝福两人白头偕老、情比金坚,也因此,可以说人们希望第一次结婚也是最后一次结婚。
但对于远离西部文明世界的废土人而言,婚礼就变得更加简单,其意义远远没有那么重要。
任何看对眼的男女都可以原地结成一对,没多少人愿意在无意义的仪式上浪费时间,另一半可能会在几天以后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死亡原因死在一些莫名其妙的地方,既然明知道会是这样,还不如一开始就不那么在意。
也有些人厌倦了漂泊的生活,他们选择落叶归根,找到一个情况稳定邻居友善的聚落在其中建成自己的小房子并定居在那里,在这种情况下结为夫妻的男女才会想要一个具有代表性的仪式,乃至于去当地的掌权者那里登记并得到法律的保护,这里仅仅指的是NCR内地的环境下,多数地区的婚礼登记仅仅只是昭告亲友并得到祝福就够了。
白化人们的仪式颇具古风,安迪猜测,这些肯定是他们的祖先在战前留下来的一些规矩,白化人们祖辈居住在安静平稳的胡佛大坝内部,因而对于群体内部关系的稳定团结看的更重,而婚礼作为一个象征也关联着后面男女的结合和种群的繁衍,重要性不言而喻。
但自己现在参加的这婚礼算是哪门子事?
安迪扯了扯那个臃肿领子上的装饰品。
“这东西能拆掉么?”
得到的答案是否定的。
他看着周围忙碌的白化人,这场婚礼的主角玛丽乔当之无愧,自己不过是一个配角,而且参考她之前说的话,自己非但是个配角,甚至还是一个替补配角....
没忍心告诉玛丽乔她的兔子先生已经变成一具在污水坑里泡成巨人观的胖兔子,就让她心里有个念想算了。
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自己第一次婚礼的对象是弦,虽然不知道现在的自己她是否能看上,不过有些时候好感度和相处时间成正比,只要物理距离没有拉远,心理距离总会越来越近,反之亦然。
但既然事已至此,人生里加上这点不完美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好在他用不着被绑在这里一辈子,这里的事情也不会被传出去,弗莱明少校和拉尔夫警长没那个心思传自己的八卦,顶多像是在临走的时候那样跟他开玩笑,声称看在安迪以身相许和亲求和的份上应该再让道奇市长给颁发一枚胡佛大坝市和平奖章....
“你这是什么东西,别....抹到我脸上了!”
安迪面目狰狞的躲开那一大团颜色奇怪的油脂。
他想着,虽然这种情况在概率上并不算大,但是也不能说毫无可能,玛丽乔肚子里的孩子,有没有可能....
思路一到这里就直接卡住,这个事情现在没有办法确认,也最好不要去确认。
“差不多了!”
化妆师总算放过了安迪,现在他觉得自己的脑袋都变重了一些。
镜子里的是一个穿着奇装异服脸上花的稀奇古怪的人,不跟别人说谁也认不出来这是安迪。
“这....”
安迪指着镜子看向化妆师。
“你这是...”
化妆师哼笑一声。
“你的皮肤跟我们比起来太黑了,所以我得多加一些料,放轻松,你现在真的非常合适去和玛丽乔站在一起完成庆典,大家都会这么想。”
安迪对她的这个说法抱有疑问,但反正这次也不是真结婚,更像是一场配合玛丽乔的演出,那么既然是演出的演员,打扮的像是一个杂耍艺术家应该确实很合适....吧。
走出这个小房间,看见一个白化人拎着用铁皮草率制做来的号角吹起一连串噪音。
在周围人一番推搡之后,安迪走到了那个高台上,玛丽乔一样已经被打扮过了,她那美丽的苍白脸庞在巧妙的化妆品的帮助下变得美若天仙,身上又脏又旧的婚纱和手里并不光鲜的假花都无法掩盖她的美丽,高台下的白化人们望着她,嘴里不时发出赞叹。
当安迪站上去的时候,人们转为一阵哄笑声,这立刻让安迪确认那个该死的化妆师是故意的。
好吧,他心里劝说着自己这不重要、这不重要.....
换上一身破洞正装的比利现在行动起来都很艰难,因为这身衣服并不匹配他的体型。
他走上高台开始致辞。
“在这里,感谢诸位亲朋好友,你们为小玛丽付出很多,如果不是你们的相助,小玛丽无法成长到今天的地步,现在,让我们祝福她。”
人们真诚的说出祝愿,还有不少人送上礼物,多半都是稀奇古怪的小手工艺品或者零食。
安迪站在一边,这些东西都没有他的份....
白化人的乐队开始演奏起来,变了调子的伴奏音乐十分古怪,比利也最终忍不住让那些演奏家们不需要再勉强演奏自己不擅长的曲子,于是他们立即开始随心所欲的演奏起来,让这场婚礼的气氛从开始的庄重严肃一下子开始朝着达斯琪的酒吧靠拢....
看着下面那些白化人更加开心起来,嗯,总之开心就好。
比利将一个盒子交到玛丽乔手上,然后也给了安迪一个。
在一旁白化人的要求下,安迪与玛丽乔交换了盒子,他打开这个盒子一看,里面放着一个戒指,这戒指摸着估计是真材实料。两人于是各自戴上了自己的戒指,这对安迪而言算是新奇的体验,但玛丽乔的戒指明显比自己的那颗要好上不少,而且....旁边有白化人紧盯着,估计这戒指自己也带不走。
在一阵掌声之后,比利拎着一本破书开始念词。
“上帝使你活在世上,你当以温柔耐心来照顾你的妻子,敬爱她,唯独与她居住,建设基...什么玩意,罢了,建设美好的家庭。要尊重她的家庭为你的家族,尽你做丈夫的本份到终身。你在上帝和众人面前愿意这样行吗?”
安迪张了张嘴,有点迈不过自己心里的门槛。
比利朝着他猛使眼色,安迪只好干巴巴的回答:“我愿意。”
这个回答没有让他的“岳父”满意,比利冷哼两声。
他转而看着自己的女儿,这次声音温柔了不少。
“上帝使你活在世上,你当常温柔端庄,来顺服...呸,驯服这个人,敬爱他、帮助他,唯独与他居住,建设美好的家庭。要尊重他的家族为本身的家族,尽力孝顺,尽你做妻子的本份到终身,你在上帝和众人面前,愿意这样行吗?”
玛丽乔捧着花低头沉默了片刻,随后抬头看向安迪,两人仿佛在对视着,但是安迪觉得玛丽乔的眼睛并没有看着他。
“我....愿意。”
比利笑了笑,继续照着那本书念。
“那么,我在这里宣布你们结为夫妻。”
白化人们欢呼着,几个人将手里的纸屑撒到空中去。
他们拿出了所有的食物储备来庆祝这场典礼,桌子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东西,有的好像已经坏掉了,但是仍然被放在上面。
在歌曲的伴奏下,庆典逐渐变成一场舞会,安迪被晾到一旁,看得出来白化人们更在乎玛丽乔,那枚戒指也果然被收了回去,这应该算是他们重要的祖传可复用道具。
直到深夜大家散去以后,比利才带着玛丽乔走到安迪身边。
“玛丽说应该让你离开。”
安迪点点头。
“我已经做了我能做的,你也明白,这对于我而言并不算公平。”
比利冷笑两声,在被玛丽乔摇了摇胳膊以后才恢复常态。
“好吧,我不会阻拦你做什么去哪里,至少玛丽现在已经完成了她的婚礼,如果你要走那你就走好了,只是不要再回来。”
安迪叹了口气。
“并不是我想要一走了之不负责任,我实在是有很多事关重大的问题要处理,而且....而且我和你女儿也只有一面之缘,如果之后孩子可以去坝顶做一下鉴定...”
比利立即打断了他。
“好了,要滚就滚,不要再在我这里磨叽,这孩子是我女儿的,不属于其他任何人,所以也不需要什么鉴定!现在我也用不着你了,走吧!别回来!”
玛丽乔拦住比利,她用复杂的眼神看着安迪,片刻后却又被安迪脸上滑稽的妆容逗笑。
“谢谢你,我必须这么说,不管是为了你愿意参与这场婚礼,还是你帮助我们免遭流血,我知道安迪先生你还有很多必须要去的地方,你看着就不可能是会长时间留在一处的人,我真的打心底羡慕你,我也....总之,谢谢你。”
................
安迪离开了基线区,换掉了那身古怪的礼服并且洗干净了脸上的“化妆品”。
走在中心区里,他感觉自己这次仿佛失去了什么。
爱情和婚姻之间存在着一道巨大的沟渠,能携手共渡的人们是幸运的,但也有很多人在此期间磕磕绊绊导致中途失散,或者回过神来的时候因为已经身处另一端而感觉怅然若失。
当男女聚在一起时,他们想的是彼此,而不是孩子。但讽刺的是,一旦聚在一起,孩子产生的概率就会越来越高,这是源于生物的本质。爱情起源自本能的欲望,而生育则多数是爱情的副产品,一个意外...对于母亲而言,因为生理上的影响,将爱从男人身上转移到孩子身上是很自然的,即从女人变为母亲,她们的爱也因此从炽烈变为深邃。
但父亲呢?
安迪甩了一把头发上的水。
当有了孩子以后,维系男女关系的节点就从不稳定的左右两端变成了一个稳定的三角形,而激情也终将趋于平淡,感情生活随之变为家庭生活,随之而来的将会是数不清的不得已。
所幸,命运并没有在短期内让他沉淀到某处的意思,在这场漫长的冒险迎来结局之前,他还有时间去思考。
弦在苗圃那里治疗的如何了呢?戴安娜说即便她情况严重她也有把握治好弦,只是需要一些时间,但她也说了,弦的生殖器官在病毒感染期间遭受了严重的攻击,新瘟疫病毒,尤其是初代毒株似乎在实验室阶段就被如此设计,哪怕感染者幸免于难也多半会因感染绝育,这是不可逆的。
不过,纵然如此,问题却总是没有办法多,以苗圃的设备和技术,想要在试管里制造一个婴儿出来也是十分简单的。
只是在真的那么做之前.....
一阵哭声传来,与此同时中心区的一栋棚屋里传来一阵骂声,似乎是一个孩子在挨揍。
门被推开,一个满脸鼻涕的小屁孩试图逃跑,但在最后一刻被绝望的拽回屋子里。
“我早都说了,你不能和那帮混小子玩!他们长大以后去偷去骗去抢,你也去么?我可不想到时候去拉尔夫警长那里领尸体,你明白么?!”
安迪驻足旁观了一会,中心区的副警长米奇走过来。
“拉尔夫警长和弗莱明少校在坝顶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