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什么东西呢？该如何形容它才好呢？
安迪保持着隐身状态站在黑暗中，那团不断蠕动着的水蛭聚合体就这样以完全超乎想象的方式构筑起来了一种新的形态，之前被发现的不明尸体以及尸体周围的奇怪罐子已经全部被其吞没。
圣地亚哥端着手里的自动榴弹发射器，之前充盈的情绪正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寒意，在他的视角里，那斗篷下的黑暗像是一个正在吸取周围一切的黑洞，令他感到天旋地转。
他回想起那古老的记忆，在很久很久之前，他曾经前往锡安国家公园一处壮丽的瀑布景观处旅游，那道大瀑布从高处坠入深不见底的峡谷之中，可谓震撼万分。
当时他站在护栏后，凝视着那即便每分每秒都有无尽的洪水漫灌，却仍然无法填满其分毫的深渊，圣地亚哥觉得自己有一种强烈的冲动从高处纵身一跃，这种冲动是何等的可怖，令人一回过神来就吓得额头冒汗，再一回忆起来当时的目眩神迷之感，只觉得自己从群体那里获得的思维防御貌似坚不可摧，实则一触即溃。
“咕-噜.....咕-噜......咕-噜....”
而此刻，他只觉得眼前之物正给他带来如此感受，它的存在本身即是对外界万物的一种蛊惑，那些古怪的声音毫无意义，却让他觉得如此的不寒而栗。
纵使再怎么头晕，他也不会摔倒，身上所着的一套战前被民兵武装采购到的简易核动力外骨骼可以确保他保持身体平稳，也能为全身肌肉早被辐射吞噬的他提供额外助力，乃至于抬起那沉重无比的重武器到处移动。
索罗斯的声音突然从黑暗里传出。
“别慌，圣地亚哥，这不过是那个BA人搞得魔术把戏，开火！”
圣地亚哥全身一震，立刻扣动扳机，40mm榴弹飞出，砸入到那古怪存在的“躯体”之内，没有发出半点声响，犹如落入水中的杂物一般悄无声息的沉没了进去。
他惊讶了一下，随即又发射了多枚榴弹，只是最终没有一颗爆炸。
当最后一枚榴弹也被发射出去以后，圣地亚哥不得不陷入一种在人面对无法理解事物时产生的惊恐感情之中，他完全不明白眼前这无法辨识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也完全搞不懂为什么自己手里无往不利的暴力武器此刻毫无效果，当他开始束手无策时，复仇的火焰终于被恐惧的冷水浇灭了。
“唔....哇！”
他张开嘴巴发出意义不明的喊叫，从透了洞的脸皮里响起，他放下了手里即便有外骨骼助力仍然沉重无比的武器，只想转身逃走，但即便他将眼睛临时转向别处，那斗篷下的黑暗也犹如一块磁铁一般，眨眼之间就将他的视野重新拽回原位，一种阴暗冰冷的无形之物正犹如水银一般缓缓灌入他那缺少遮盖的大脑。
被这个可怜的大战幸存者坚守百余年的理智，开始摇摇欲坠。
在那由漆黑粘稠的不明分泌物组成的“毯子”一般的东西下鼓起一个包，随后一条“胳膊”缓缓伸出，大团大团的水蛭彼此交织着，看似无序，却有着一个明确的目的，那条丑陋的“胳膊”正朝着神态异常的圣地亚哥伸过去。
老尸鬼只是呆呆的看着，那些巨大的水蛭正距离他的脸越来越近。
“轰——！！！”
.......................
安迪被胳膊上一阵刺痛感唤醒，他从水里站起来，只感觉全身都不舒服。
除了分布全身的各类痛感以外，还有一股子闷在胸口难以发泄的古怪炙热感，他突然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哔哔小子，结果发现他的治疗针已经不翼而飞了三十多根。
“啊？”
他下意识的发出一声，看着周围的一片漆黑，脑子有点转不过来，这是怎么了？
后颈处传来赫尔的声音。
“您终于醒了呢，我正打算为您注射第三十二根治疗针和第十根麻沸-X，如果您再不醒过来的话，我们的库存可能会告急。”
安迪一听，顿觉自己的手臂一阵火辣辣的疼，恐怕那里已经在失去意识期间被赫尔扎成蜂窝，也不知道注射这么多麻沸-X会不会导致成瘾，一旦药效过去就会发生痛苦的戒断反应。
“怎么回事？.....你先把夜视打开...我什么都看不见。”
赫尔用失落的语气做出解释。
“抱歉呢~因为之前爆炸冲击的关系，我遭受了一些损伤，夜视功能和潜行功能需要等待一段时间以后才能启动，不然的话可能会对您的身体造成负面影响，如果您想用肉眼来观测周围环境，建议开启哔哔小子的灯光，虽然它没什么用处，但是至少在当灯泡这方面很可靠不是么？”
哔哔小子传来一阵激烈的振动，屏幕上飞过一些充满攻击性的词汇。
安迪按下开关，伴随熟悉的嘟的一声，绿色的光芒照亮了周围。
还是那个黑暗的地下洞窟，之前那个狭窄的岩石缝隙却没被看见，过了一会安迪才注意到自己似乎与之前的距离隔了十多米远。
他回忆了一下，在模糊不清的记忆里，就在不明的东西即将触碰到那尸鬼时，突然发生了猛烈的爆炸，这爆炸是如此威力巨大，乃至于在远处观望的安迪也被冲击波瞬间冲飞，失去意识晕倒，如果不是赫尔在替他维系生命体征，恐怕已经淹死在水里。
是那些哑火的榴弹延时爆炸了？但安迪觉得不太对，在他最后的回忆里，最先爆炸的并不是那巨大的水蛭团，而是那疯子尸鬼。
好吧，这不是思考这些细节的时候。
安迪艰难的走到之前那道缝隙附近，根据之前哔哔小子测绘的地图，想要找到出口先要过去那道缝隙，但等他忍着全身的伤痛返回后才发现因为那爆炸的关系，岩石缝隙已经被炸塌掉。
“.....该死，这怎么回去？”
他不得不再度求助于哔哔小子，地图上这次出现了一个大大的X，出口标识被标注到了之前他摔落下来的那处地方。虽然地面距离那处被榴弹炸出来的口子垂直距离约五米远，不过在赫尔的帮助下，安迪还是有自信爬回去的。
一阵怪异的咕噜声从不远处传来，这实在是不同寻常，安迪将哔哔小子转过去，绿色的灯光一下子将那里的黑暗驱散。
大团大团的破碎水蛭尸体之中，仍然有一团东西在翻滚，几条苟延残喘的水蛭蠕动着残缺不全的身体正以一个不明物体为中心转动，期间在粘液和血液的混合物里挤出很多气泡，发出怪异的咕噜咕噜声响。
他沉默的注视了一会，感觉那个被仅存的东西就是之前那种古怪气息的源头，那会是个什么玩意？
好奇心发作的安迪掏出手枪朝着那些水蛭开了几枪，携带巨大动能的子弹掀飞了那些水蛭让那东西裸露出来，后坐力牵引了一些伤处，让他疼的呲牙咧嘴，但当他看到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以后，一时又因为惊讶而感觉不到疼痛了。
那应该算是一个塑像的一部分，大概是头部，整体的形状是一个直径两米左右的不规则球形，材质不明，像是白色的石头，但石料内部又渗漏处一种穿透力很强的绿色光芒；之所以安迪认为这可能是塑像的头部部分是在其表面有明显的雕琢痕迹，而且看模样分明是一张类似于人类的脸，这张脸比例怪异，似乎是一个中老年男性，鼻子修长、秃顶、面部线条非常凌厉，整体表情极端的压抑和肃穆。
仅仅从这个头颅来猜测，石头塑像的整体应该是以一种颈椎前倾面沉似水的肃立默哀一般的古怪姿态，它的表面满是岁月沧桑的痕迹但从其设计上来看却又并不显得原始，它被谁制造出来？又为什么被丢弃在这地下洞穴之中？到底是那些水蛭偶然之间包裹了这脑袋随后开始了某种集群效应，还是这脑袋吸引并且控制了那些无脑的水蛭为其所用？
安迪凝视着这个石头脑袋，只觉得不可思议，稍有靠近，哔哔小子内置的盖格计数器便咯咯作响，意味着这东西在散发着强烈的辐射。
“在这里待太久对身体不好哟~”
后颈处传来赫尔的声音，安迪也懒得继续去无意义的思索这些事情了，还是地表世界对他更加重要，他得尽快回去。
淌着水来到那凹凸不平的崖壁，安迪试了试，开始攀爬起来，爬到一半以后却一个不留神就从湿滑的岩石表面上溜了下去，重重摔进积水里。
一边咳嗽一边爬起来，安迪看着上方，突然想起来自己之前有一根钩锁，用那个的话上去会容易很多，他立刻低头在哔哔小子里翻找起来。
“有敌人~”
安迪愣了一下，所有东西都被炸的稀烂，怎么还会有敌人？但他只是下意识的蹲下并且关闭哔哔小子的照明，下一秒一颗子弹便从旁边呼啸飞过。
嗒嗒声不断传来，火光在黑暗里闪烁。
一个颤颤巍巍的尸鬼端着突击步枪朝着那光线最后照亮的地区开火，他的身上满是露骨的炸伤，一只眼球和几根手指已经不翼而飞，腹部更是开了一个大洞...
这被辐射摧残过的肉体实在是太过脆弱，但尸鬼并不会因此感受到多少痛楚，他们的生理需求逐渐变得淡薄，所有感官也迟钝下来，让索罗斯能依靠着多年来在下水道里杀死的辐射蟑螂和污水保持存活，并且无视了本应出现在他身上的令普通人陷入昏厥的剧痛。
他松开了扣动扳机的手指，将最后一个弹夹换上去。
“你们自己生产的武器，滋味如何？不得不说，这可比SA自产的突击步枪性能要更加良好，不但精准度和杀伤力更优秀，甚至像是现在这样被炸飞被水泡都照样能用.....”
黑暗里传来了回应。
“放下武器吧，你的同伴都已经死了，我不想再跟你争论什么了。”
索罗斯猛然调转枪头朝着声音传来的位置连连开火。
“想让我投降？哈！妄想！没被我炸死算你运气好，但这次你跑不掉，哈哈哈，你们以为你们已经完全赢了么？不！就算你们让SA人变得连SA国旗都不认得，我却不会，我永远都记得！不管我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放弃将你们彻底消灭！”
被他端在手里的BA突击步枪开着火，因为后坐力而跳动着，突然因为沾了水而打滑，从他手里滚落到水中。
走火的步枪差点射中索罗斯，但他此刻已经满不在乎，立即潜入水中去摸索那把最后的武器，就在他刚刚摸到枪的时候，突然一股强大的力量一把从他手里拽走了他的枪。
他匆忙将头从水里探出，但已经晚了，一个冰冷的枪口抵住了他的脑袋。
安迪站在他面前，索罗斯第一次看到安迪的脸，他眼里先是惊讶，随后流露出深深的悲哀。
“他们已经把SA人教化到这种程度么？你替他们杀了多少同胞才换回来这身衣服？...”
站在他面前的这个高大健壮的SA年轻人却没有丝毫幡然悔悟的意思，相反，他用看精神病的眼神看着索罗斯，看着他身上那套在褶皱狼藉的死皮烂肉上的破烂士兵服，以及那个象征着过时身份的肩章，还有那滑出来的肠子。
“你说没被你炸死？这么说来，那个到处乱炸的家伙身上带着能被你引爆的炸弹？”
索罗斯不回答，只是看着安迪癫狂的发笑。
一道寒光闪过，他的头颅被安迪砍下。
.......................
顺着钩锁爬回下水道，安迪在崩塌的碎块里行走，把玩了一会那把BA突击步枪，这把武器重量适中棱角圆润，机构简单，使用通用5.56口径子弹，换弹快速。
保险在侧后方，是一个金属卡子，可以帮助使用者在自动与半自动射击模式下随意转换。
总而言之一看就让人觉得很可靠。
虽然他更喜欢用手枪，不过留下这把步枪也是不错的选择。
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爬出来的那个窟窿，污水还在不断地流入其中，那几个顽固至极的老尸鬼全都死了，杰里科镇下水道里又少了一害。
想起之前在哔哔小子里看到的那一处结构特殊的部分，安迪朝着东部走去。
下水道东部末端的砖墙上有一道锈的变形的金属门，被安迪慢慢拉开，刚刚拉开一道缝隙，安迪就不得不停手，因为在赫尔的警告下他注意到了门后有一个机关，一旦门被直接完全拉开，吊在屋顶的几个手雷就会被拔下插销落到地上。
闯入者在打开门后根本反应不过来，才因为这落地声注意到地上的手雷就会被直接炸飞。
安迪伸手扯断了细绳，将绳子挂到一旁墙壁上的突起上，随后彻底将那锈铁垃圾一般的金属门打开，再小心翼翼的将挂在半空的手雷取下。
屋子里一团狼藉，百年来肯定从未被收拾过，一箱箱子弹堆在墙角，也有很多被吃掉后留下的战前包装食品外包装，不论蓝的白的、纸盒罐子，全都混在一处被黑色污垢牢牢粘在地上。
墙壁上刻着很多模糊的标语，多数都是颇有时代感的战斗标语，还有一些可怕的玩意，比如几乎堆成小堆的人类头骨。
一本破破烂烂的笔记本放在似乎是床铺的狗窝一样的角落里，翻开一看，千篇一律。
【日记10938号：我深信这一点，BA人已经占领了地表，当我终于鼓起勇气小心翼翼的前往地面上与其他人接触时，他们看着我，露出看异类的表情，他们不听我说的话，挥舞棍棒要我滚开....我向着他们挥舞SA国旗想要唤醒他们，却只换来一块块石头，他们用某种我不明白的词汇辱骂我，像是视我为怪物，这些人已经疯了，他们变得和BA人一模一样。】
【日记17698号：今天在外面找到一些能吃的蘑菇，很丑而且很臭，看着简直像是一团恶心的内脏，我应该这么写来着，但是就算那是一团真的内脏我也不会放过的，煮了以后，味道感觉不错。】
【日记19210号：最近渗透下来的BA走狗尤其多，有些人演技很厉害，他们用颜料在身上染出血迹，装作逃难的人，说什么上面在发生暴乱，恳求我们暂时收留，哼哼.....不但苏茜动摇了，连圣地亚哥都被骗过了，我可不会被BA走狗骗，我严厉的训斥了他们，并且将这个装可怜的家伙和他的那些同伴一样捆起来丢进水里，这是他们应得的！】
【日记19280号：遇到第42个BA走狗，他居然说他是不小心掉进下水井以后迷路了才走到这里来的，他休想骗我，他那奸诈的目光已经暴露了他的意图，他想回去向BA人举报我们这群坚守者，阻止我们有朝一日发起反攻，他手里有武器，我找机会立刻处决了他。】
【日记20302号：时间久了真的很想要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我已经受够了那些脏水和虫子，我们现在甚至不能走太远，因为那些老鼠会攻击我们，圣地亚哥提议我们用库存的榴弹炸死那些老鼠，但我拒绝了，那些老鼠很可能正是BA人投放下来的生物武器，还不到暴露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