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经安的房间,原本就是张龙象妻子的房间。 张府的其他地方大都残破不堪,但这间房屋除了稍显老旧,各处都干干净净,而且都保留当年的原貌,仿佛独立于珠江侯府。 方运站在梳妆台前,小经安立在床前,一双颇有灵性的双眼中流露出忐忑之色。 “十年前,我被楚王捉拿,囚禁至今,一直也不能与你们相见。你母亲和桦叔之死,我都要背负责任,而你这些年的苦,我的过错最大。身为父亲,我向你道歉。”
张经安顿时慌了神,面色潮红,又激动又紧张,没想到父亲竟然会对自己说这种话,完全不知道怎么应对。他心中虽然恨张龙象,但不过是找一个憎恨的对象而已,其实他心中明白,整件事情中,张龙象比很多人都更倒霉。 过了半晌,方运缓缓道:“整件事情十分怪异,我定要查个水落石出!可惜我在狱中十年,消息断绝,毫无头绪。桦叔定然对你说过许多事,你一一道来。”
张经安仰头看着方运,犹豫片刻,道:“桦爷爷其实嘴很严,在前些年,只给我讲一些你们都知道的事,比如爷爷如何考中进士,如何成就翰林,如何大战妖蛮,如何让苟葆那条老狗低头认错。不过,我不明白他为什么很少提你。”
“当年我与你爷爷比,差了许多,桦叔不提我也很寻常。”
方运道。 “嗯,或许吧。总之,他只说爷爷多厉害,没有说什么秘密的消息。直到桦爷爷被苟植带人打伤后,他才偶尔糊涂,每当清醒的时候,就说一些秘密。”
“那你把那些秘密说给我听。”
方运道。 “很多秘密,一时间我也不能完全记起来,我就想到哪儿说到哪儿,等以后再想起来就告诉你。他最常说的秘密,就是爷爷不是逆种,而是两界山的大英雄,曾经在两界山战斗,并取得辉煌的战绩,成为两界山人人敬仰的大学士。”
张经安道。 “你爷爷具体在什么时候参加过两界山战斗,我都不知道此事。”
方运道。 “啊?桦爷爷没说具体时间,两界山的战斗难道有很多?”
张经安道。 方运道:“当然很多。第一次两界山之战共有八场战役,持续数年。而两界山之战的前后,也都经历过多次战斗,称得上战役的至少有五次。如果没有具体的时间,我根本不清楚你爷爷参与哪一场战斗。”
张经安伸手挠了挠头,道:“我也不知道啊。”
“算了,你继续说,或许我知道了更多后,可以推断出来。”
方运道。 “嗯。好。桦爷爷说,爷爷击退过一次妖蛮后,曾经手持珠江军旗,屹立在两界山上,为文界争光!”
张经安道。 方运心中不断思索,张万空立功的可能性很小,但参与两界山的战斗的可能性却不小,因为这些年人族一直在不断与孔圣文界人合作,让一些强大的文界人利用孔圣文界的通道抵达外界,然后凭借特别的力量停留数个时辰或数天。 圣院没有披露这些事,但方运与那些年长的读书人交流的时候,听过这类传言,只是以前自己不在意,所以没有细问。 哪怕在孔圣文界,大儒也弥足珍贵,这种试验性质的行动,自然要落在大学士身上。张万空本来就是大学士中的佼佼者,他又是正直的读书人,舍命参与实属正常。 “桦叔怎么知道的?父亲甚至没对我说。”
方运道。 张经安摇摇头,道:“我没问过,但听桦爷爷的语气,爷爷后来似乎有些不顺,所以才向桦爷爷吐露一些实情。对了,您被抓后,张府包括娘和桦爷爷在内,都被抓过,但除了您陆续被放出来。我隐约记得,那些狗官让母亲和桦爷爷闭嘴,禁止乱说。”
方运轻轻点头,道:“继续。”
“桦爷爷还说,爷爷绝对不可能逆种,珠江军也不可能背叛楚国和人族,一定要等爷爷回来,到时候自然会水落石出。不过在爷爷回来之前,我会过得很苦……唉,你说我怎么就如此倒霉?小小年纪背负逆种的骂名,幸亏小爷心念坚硬如金石,换成那些纨绔子弟,早就疯了……” 方运打断张经安的话,道:“自夸完了?说正经的!”
“咳……” 接下来,张经安把自己知道的一切娓娓道来。 方运仔细听着,记在心里,不断猜测,可最后猜出几十个可能,完全无法解开这个逆种谜团。 张经安说得口干舌燥,不断喝水,到了夜里,他已经喝完整整两大瓢的井水。 等张经安说完,方运平静地思索,不多时,方运道:“张府的那些下人何在?”
张经安流露出怀念之色,道:“他们被放出来后,逃的逃,走的走,有些人还抢了咱家的财物。母亲心善,不仅没有追究那些人,还把剩下的部分家财分给留下的人,让那些人都离开。其中一些人不想离开,但实在拗不过母亲。他们也挺心善,哪怕走了,也有一些人会来咱们侯府送些年货银钱。自从母亲去世后,来的人越来越少。今年的年初一,只有四家来人,我要是说名字,您一定记得。”
方运问:“他们四家人过得如何?”
“不上不下,据说当地小官吏一直盯着他们,一些亲戚邻居也与他们断了来往,但靠着当年在侯府所得,过得还不错。要不是我娘嘱咐我不要连累他们,我甚至会去他们家住。”
张经安道。 方运沉默片刻,道:“过些日子,等张府拾掇好了,你带人把他们请回来,好好安置。”
“可是……” “既然我回来,这珠江侯府就永远屹立不倒!即便是楚王,也休想动我珠江侯府一砖一瓦!”
方运道。 张经安小声道:“您比我在南城混的时候都能吹牛皮,我差点就信了!”
方运没好气地看了张经安一眼,道:“明日你把他们四家找回来,从后天开始,每天去学堂学习!实在不行,我花钱请老师在家里教你。”
张经安如同被踩到尾巴的小猫一样,顿时炸了毛,一挺脖子,盯着方运大声道:“我就是不读书!我就不去学堂!你要是逼我,我就去城南要饭!”
方运冷冷一笑,道:“要饭?可以!”
张经安茫然地看着方运,隐约觉得自己犯了很严重的错误,自己这位亲爹,似乎比传说中更难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