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奉旨前往草原王庭参加和谈。”
“在途径土阳城的时候，夏侯大将军接口巡边，竟是连面都不曾见到。”
“其实跟金帐王庭的和谈已成定局，剩下来便是中原联军商讨明年北伐以及援助王庭的具体事务，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您...也要去往北边？”
舒城将军望着面前神态宁静的年轻少年，眼神里充斥着浓浓感慨，如果对方单纯的只是考入书院二层楼，成为夫子的亲传弟子，这位替帝国经历无数血战的老将军还不会如此感慨缅怀，长安城里还活着的不少老家伙都见识过当初那位不可一世的书院小师叔。 当年的柯浩然手持一把青钢剑，骑着头小毛驴入世，败尽天下强者，可谓盖世无双。 而此刻的燕北边境，陆泽同样是以一场血淋淋的杀戮将自己的名字传遍到边境当中每个人的耳朵里，西陵最为精锐的护教骑兵宛如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刀俎，所谓昊天神辉笼罩的无敌外衣被以这种近乎蛮横的方式撕碎。 “嗯，还是极北之地更有意思一些。”
“边境厮杀是对于书院学子的实修，我的实修肯定不是那些只想着捡便宜的西陵骑兵。”
老人脸上露出极度快意的笑容，大唐军人对于西陵那些家伙本来就没有什么高感，若不是昊天道南门这些年在长安城里使了不少力气，颜瑟大师跟国师李青山从中盘旋，这种矛盾怕是早便要被抬上桌面：“途径土阳城的时候，虽未见到夏侯将军，但其对于那些俘虏的处置还算恰当...全部斩首。”
战场抢功，永远都是大唐军人最为厌恶的行为。 但在整个燕北边境线上有能力、有胆子、敢去杀西陵护教骑兵的，恐怕也只有面前这位小师叔，可其在事后把这块对自己来说并不算烫手的山芋扔给夏侯大将军，陆小师叔的心思显然并不如手中三尺青锋一般直接了当。 皇帝陛下本就对夏侯心怀猜忌，但最终探查这位大将军心思的事情落在宁缺手上。 主要原因自然还是陆泽的名头太大，对于这位在书院二层楼地位猛然窜到跟夫子一般高的存在，皇帝陛下便宛如对待当年那位小师叔一样，只是单纯的给予万般便利，却从未要求其为大唐做些什么，大唐皇帝给予了书院二层楼足够的尊重。 而陆泽前往极北之地的唯一目标便是成功突破到知命境界。 作为修行境界五境当中的终境，此境为一般修行者之顶峰，达此境修行者，万骑大军取将领首级已如探囊取物，书院二层楼的君陌陈皮皮几人便处于知命境界，长安城的颜瑟大师、西陵神殿的三位大神官、南晋剑阁的剑圣柳白以及不可知之地的中流砥柱，大都是处在五境的顶峰。 进入到知命境界，才算是真正迈入到了世间强者的行列当中。 诸如知命以下无敌称号的王景略，还有所谓三痴以及隆庆皇子，世俗意义上都被认定为是青年一代，根本原因便是这些人都卡在第四境的洞玄境，哪怕是道痴叶红鱼也只是在战斗手段上有着极其出彩的地方。 陆泽进入到昊天世界以后满打满算不过一年时间。 这时却已经要踏入第五境的终点。 陆泽知晓知命境界亦是昊天许可的至高状态，一过此境，昊天便有所察觉，容易被昊天所灭，所谓的永夜将至便是昊天将养大的五境之上修士吞噬吃掉，因为五境之上的修士便能够在昊天世界探索出一套属于自己的运行法则，某种程度上已经是超过了昊天掌控。 “知天命...” “不过也只是个新的起点而已。”
....... 山林温泉前的墨池苑少女们跟陆泽告别。 这群在燕国营地里被排挤的大河国年轻男女将要护送着粮草前往王庭，那位月轮国姑姑曲妮麻娣没有足够的胆量站在陆泽面前，妇人心中全部的愤恨跟不满发泄在了这群墨池苑弟子当中，传言这位姑姑在白塔寺时脾气便极为暴戾，动辄打骂。 陆泽曾跟那位书痴山主提议可以跟随唐军北行，毫不意外的被拒绝。 陆泽只能微笑着与可爱的天猫女告别。 “山主。”
“为何拒绝陆小师叔的提议？王庭深在荒原，就凭我们这些人护送粮草，一旦遇上马贼流兵，甚至是某些不怀好意的人，那我们该怎么办？”
酌之华望着陆泽离去的背影，这位墨池苑三弟子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焦急。 黑发少女莫山山提笔蘸墨，安静的在案上书写：“那又如何？”
在大河国山下的墨池旁边相伴多年，酌之华知道山主便是这样性格，并不是冷漠寡情，而是痴于书墨，对世间绝大多数事情都不放在心上，她神情凝重的望着少女：“山主可能会活下来，但我们墨池苑当中有很多人都会死，包括我，包括天猫女...那些小人会因为我们的死而欢欣鼓舞，拍手叫好。”
案旁的的书痴少女提笔在黄纸之上题字，反问道：“我们为什么会死？”
酌之华苦笑两声：“因为我们不是敌人的对手。”
黑发少女平静说道：“那只能说明墨池苑的弟子不够强大，若是我们墨池苑弟子皆是洞玄境修为，还会担忧前路的艰难险阻吗？如果我们当中有第五境知命境的大修士，燕国跟月轮国敢屡次来针对我们吗？实力只在于实力本身，哪怕我表露身份，单单一个书痴名号难道就能改变这种情况？”
酌之华被说得哑口无言。 她嘴巴不受控制的张开，仿佛是第一天才认识面前这位痴情于书的山主。 “不够强大，所以要被人欺负。”
“足够强大，就不会被人欺负。”
“那日我在山谷道口上方亲眼看着陆小师叔...屠杀西陵骑兵，那位在燕国营地里横着走的骑兵统领陈八尺乃是洞玄境修为，但是却连出手都未能做到，甚至被位书院女弟子连扇了两记耳光。”
“你可见燕国跟月轮国有人敢去东胜寨要人？”
莫山山低头望着很多年都在拿着笔的右手，默默想着这段时间与那位小师叔讨教的杀人之法，更多的还是少女十数载的世界观在短时间内的巨大改变：“墨池苑弟子既然来到荒原，自然也需要改变。”
....... 陆泽收拾妥当后便跟着唐军前往金帐王庭的代表一块出发，尽管土阳城那边极力的反对陆泽跟随，但却也只能够眼睁睁的看着，因为这些人根本没有资格去拦，这些日子的陆泽并未为难那些跟着屁股后面的校尉骑兵，只是他觉得没有必要而已。 皑皑白雪当中，数百人队伍的骑兵朝着金帐王庭进发。 至于斩杀西陵护教骑兵的消息，这时已经彻底的传遍到了荒原当中，整个荒原皆知晓书院里来了位只喜欢用剑说话的年轻小师叔，陆泽跟着司徒依兰几人告别，书院实修按照往年惯例是半年时间，这次实修对于书院弟子们来说都是极其宝贵的经验。 浩浩荡荡的队伍行驶在一马平川的荒原之上，冷冽的北方肆意吹刮着马匹跟车厢，三百名羽林军精锐骑兵以及两百的东北边军构成了这次前往王庭议和的大唐代表，陆泽直接推辞了舒成将军提议让他来当这次议和代表的想法。 “这种事情当然还是舒将军来负责。”
“我只是代表书院来这里走个过场，议和结束后还要往北边再走走。”
舒成眉头紧蹙，虽知晓面前这位小师叔是个绝顶厉害的人物，但荒原之北这时已经被南下的荒人所占领，与草原上的蛮人不同，这些荒人个个都是天生善战的勇士，哪怕是妇孺小孩都是能够上马提弓的狠角色。 但这位老将军也并未多言，只是说了句万事小心。 深入荒原，由东北再折西北，车队几日之后时隐约能够看见天穹远处那抹淡淡山影。 岷山乃是世间最雄奇壮阔的山脉，由荒原深处一直向南延展，直至大唐境内固山郡，延绵不知多少公里，仿佛是昊天在世间北地留下的一把巨大宝剑。 陆泽曾在岷山南麓山口留下了令公主李渔此生难忘的画面，而岷山的北麓深在荒原，被蛮人们称作扎什山，翻译过来则是天弃山的意思，意思是如果走出这道山脉，便等若被昊天遗弃。 正如同那永夜将至的谶语降临在了极北之地，荒人时隔千年开始南归。 这次和谈的地点便是在天弃山的东面，单于的部族便在这片草场上世代生活，金帐王庭便在那处。 踏入王庭，透过车窗可以看见无数顶帐蓬如白云一般在草场间盛放。 寒风吹刮着数面旗帜猎猎作响，顺利到达目的地的陆泽并未看见墨池苑弟子，荒原上的马贼并没有惊扰到大唐前往草原王庭的队列，此刻的王庭里已是繁闹一片的景象，大唐由于并未令那位夏侯将军负责本次和谈，而是从长安城军部调了舒成将军前来，所以大唐反倒是和谈当中最晚到的存在。 整个王庭的气氛骤然间变得古怪起来。 金帐王庭的主人单于，携带着单于夫人热情欢迎了大唐来人，但诸国联军那边的动静则是显得有些安静，以西陵神殿为首，包括月轮国在内的诸国都未表现出应有的气度。 夕阳下的草场上帐蓬处处，旌旗招展，草场上帐蓬数量不多，排列的却极有秩序，而那些在寒风中猎猎飘舞的旗帜显得格外有精神，草原深处表达欢迎之意的金帐骑兵队列，更是比中原联军骑兵显得整齐肃然太多。 唐国代表到来，同样意味着王庭与中原诸国的谈判正式开始。 无论是蛮人的金帐王庭还是中原诸国都不想把战争继续下去，前面数月的侵边劫掠以及后来的冲突厮杀，起因都是因为荒人南归，所以问题最终便又回到了荒人身上，面对着千年之后重现人世的数十万荒人，双方合力抵抗当是正理。 之前的冲突厮杀不过是双方的讨价还价。 谈判，看的便是谁的底气更足。 而刚刚在春初经历过与南归荒人几番血战，后面又在燕北边境上接连吃闷亏，面对这种态势跟大局，单于便是想表现一下蛮人的强硬却也没有多少底气。 所以谈判进行的很是顺利。 金帐骑兵明年初春掀起反攻荒人号角，中原诸国给予部分兵马支援，但在蛮人最需要的物资之上慷慨解囊，接连几日的谈判扯皮终于将各种细节全部敲定下来。 最后这日谈判，陆泽才出现在了众人视野当中。 天谕院副院长、司座程立雪神态莫名，但月轮国那边却有着明显的冷哼声传来，大师曲妮麻娣阴阳怪气开口：“书院小师叔斩杀西陵护教骑兵，今日见到真容，真是好大的威风。”
帐篷里，落针可闻。 陆泽瞥了一眼这位名字很适合她的妇人，直接开口：“你也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