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1 / 1)

“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柳少爷他本身就风流倜傥、风采卓然、风姿绰约、风里来雨里去......”柳述用完毕生所学后,清清嗓子,朗声道,“觉得再没有比他更漂亮的女人能吸引住他,所以他可以做到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呢?”

  “没这个可能。”

朱大娘说。

  “......”你刚刚还夸我顶好看的呢?果然是女人的嘴,骗人的鬼。

  “没有,没有男人能做到片叶不沾身,尤其是他那样的阔少爷。”

这时,朱大娘的丈夫接话道,“除非他有问题,比如隐疾什么的。”

  其他几个男人也附和起来:“是的。”

  柳述一惊:“隐、隐疾?”

  “对。男人最了解男人了,对吧?”

朱大娘看向几个大男人,几人纷纷点头,表示她说的有道理。

  柳述:“不可能!”

  ......的吧?

  柳述也迷茫了,他想起每次和自己一起去青楼的兄弟们,都是左拥右抱,然后搂着美人各自进房......该不会只有他真的是在房里听曲,看歌舞表演吧?!

  ——那花魁数次欲言又止的眼神,也许并不是含羞带怯,而是在质疑他的能力,怜悯他的隐疾?

  柳述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小兄弟,你怎么了?板凳烫屁股了?”

朱大娘关心地问。

  “时辰不早了,我要回去歇息了,各位后会有期!”

柳述转身就快步走出院子,见无人注意自己,立马拔腿就跑,一路奔跑回去。

  “出什么事了,怎么跑得这么急?”

正在院子里洗衣服的沈柯见他跟一道烟似的冲进了堂屋,片刻后,柳述又慢慢倒了回来,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怎么了?”

沈柯再次问道。

  柳述挠挠头,想问又问不出口,索性蹲下跟他一道搓衣裳。

  “去哪里玩了?”

沈柯从他袖口上取下一片瓜子壳。

  “种了向日葵的那家。”

  “那是向姐家。”

  “哦,就是去她家了,挺热闹的呵呵呵呵。”

  “是啊,她们家瓜子最多,大家都喜欢晚上去她家乘凉嗑瓜子。”

沈柯道。

  “那你怎么不去?”

  “我不太习惯。”

沈柯笑道,“她们太亲切了,我有点招架不住。”

  “这有什么难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呗,还能打发打发时间。”

  柳述从来没有交际上的烦恼,可沈柯就不同了。

  小时候身体不大好,几乎都是呆在自己府里,接人待物也有兄长去负责,自己则一天到晚都缩在房里沉迷看书,鲜少与外人接触。

  若不是这趟出门,亲自看看外面的世界,恐怕他依然是那个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书呆子.......等等,他现在好像也没能分出五谷?

  哎。

  “你叹什么气呢?”

柳述问道。

  “叹我无才可去补苍天,枉入红尘若许年。”

沈柯长叹道。

  柳述沉默片刻:“......说人话。”

  “我真没用。”

  “哎。”

  “你又叹什么气?”

  “蹲麻了。”

  沈柯笑了起来,起身拿着板凳放到他屁股后面:“坐会吧。”

  “那衣裳怎么办?”

  “我来洗就好。”

沈柯搓好衣服,拿去晾在绳子上。

  “衣服都会洗的人,怎么会没用呢?”

柳述翘着腿说道,“我爹以前告诉过我一句话,叫什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沈柯听到他用这话来鼓励自己,感到温暖的同时又有些想笑,下一刻就听他侃侃而谈道:“就是说做生意的人呐,不能因为一时的亏损而泄气,笑容一扬,黄金万两!没什么是一个笑容解决不了的。”

  “......?”

  一句话,就让男人怀疑自己寒窗十年的书白读了。

  夜深人静时,柳述想着今晚的事睡不着,辗转反侧好一阵,起床准备去外面吹吹风,却发现隔壁屋的门缝中透着一点光亮。

  他敲了下门,听到“请进”后推开门,见沈柯在借着烛光看书,小心走进去,像是怕打扰到他,声音都不自觉放低:“都这么晚了,还在看书啊,医书?”

  “不是。”

沈柯将书皮亮给他。

  “看不懂,我晕字。”

柳述摆摆手。

  沈柯低声浅笑,视线复又回到书上。

  蜡油顺着蜡烛往下滴落,到尾端时又慢慢凝固成一小块的不规则物体。

  柳述趴在桌子上,盯着蜡油看了半天,几次抬眼,都没发觉沈柯有犯困的痕迹,不得不佩服他的定力,好奇道:“你为什么不去参加科举?”

  沈柯眸光微动,心道若是不出意外的话,他这时应该已经奔赴考场了。

  可惜如今他已不在京城,而且这段时间的经历,让他没那么向往科举了,准确来说是紧迫程度没那么强了。

  “现在还不是时候。”

沈柯道。

  京城权贵聚集,一派繁荣景象,叫他险些以为全天下都如此。若不是一路亲眼见证了老百姓的生活,亲自感受真正的生存困境,压根无法能体会到百姓的艰难与不易。

  读了这么些年圣贤书,通晓圣人智慧,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却不弄不明白生活里的柴米油盐,拿不出解决百姓们困顿的实际办法,那么高中状元除了能光耀门楣,又有何用呢?

  “确实,春闱都要过了,你也来不及了。”

柳述说。

  沈柯笑着点点头:“对,来不及了。”

  “不过我相信你,一定能考中的!”

  “谢谢。”

  两人再度无话,柳述支着下巴,视线在屋内转了一圈后,最终落到了沈柯的脸上。暖黄的光晕在他白皙的脸上映衬出落日般的余晖,鸦羽般的睫毛上都沾上了光,翻书的动作缓慢又郑重,周身气质与这破旧粗糙的环境完全不符。

  柳述想不到他应该出现在哪里,反正不会是他常流连忘返的青楼赌坊酒楼,也不像是学堂的那些人,沽名钓誉假正经。

  忽然间他福至心灵,一下想到了最适合他气质的地方:“阿柯,你会出家吗?”

  沈柯一顿:“嗯?我什么要出家?”

  “我现在看你就很佛光普照!”

  沈柯沉默地看着他,突然吹一口气,蜡烛熄灭,房间一片漆黑。

  “现在还佛光普照吗?”

  “不了不了,是我瞎了眼了。你在哪里啊,好黑好黑!”

柳述伸出手,在黑暗中四处慌乱地摸索着,直到被一只手牵住,才镇定下来。

  房间重新有了光。

  柳述拍拍胸口,长舒一口气,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注意到两人握着的手,掌心有些热,微妙的情绪浮上心头,还没等他回过味来,沈柯就松开了手,将他推到自己的房间,温声道:“好了,时候不早了,你该休息了。”

  “那你呢?还要看书?”

  “不看了,我也要睡了。”

  “好,那祝你做个好梦。”

  柳述掩上门,躺上床后很快就困意来袭,却在闭上眼睛的时候突然惊醒过来——等等,我刚刚不是准备去找他问问隐疾的事吗?

  清晨,阳光拨开云雾,落在小院里,和窗棂上。

  柳述睁开眼,就和一对鸡眼对上了视线。

  他茫然地眨了眨眼,旋即一惊,抓住爬到床上来的小鸡崽,审问道:“你怎么跑这来了?你没有家的吗?!”

  “叽叽。”

  “怎么了?”

沈柯听到动静,来到房门口,看见他和小鸡大眼瞪小眼,不免好笑,走进去握起小鸡,目光在他白净光滑的肩膀上停留片刻,扭头看向窗子,“是不是很热?”

  “嗯,天气越来越热了。”

  柳述懒散地坐起来,半敞着挂在肩头的衣裳直接滑落下去。他打着哈欠看向沈柯,突然顿住,脑海里莫名浮现起以前花魁在他面前也是这样时不时剥一下衣服,然而他不仅没有热血直涌,反而替人家把衣服拉好,还关心道:“小心着凉。”

  ......他是不是有病啊?花魁不过是在尽她的本分罢了!

  还是说,他真的有隐疾?

  “小心着凉。”

沈柯咳了一声,替他把衣服拉上来。

  柳述瞪大双眼,如同见了鬼,一错不错地盯着他,差点就脱口而出问一句你是不是也有隐疾了。

  “慧伤来了。”

沈柯解释道。

  “哦。”

柳述起床穿好新衣服,料子虽粗糙,但合身,他心情愉悦地从沈柯手里接过小鸡,走出房间,就看见锃光瓦亮的大脑门,“这么快又来化缘了?你这是巡回化缘啊?”

  “阿弥陀佛,小五施主别来无恙。”

慧伤庄严道。

  “他怎么了?”

柳述小声问沈柯。

  沈柯捂嘴回答:“饿了。”

  吃完粥后,慧伤脸上的表情终于多了点人味,道:“你们听村子里的人说了没?”

  沈柯:“什么?”

  “据说金陵有家少爷,带着小妾跑啦。”

  敢情是多了点八卦味!

  柳述赶紧打住他的话题:“行了你,一个出家人还这么爱听信谣言,信不信我告诉你方丈?”

  “方丈过世了。”

  “哦......”柳述心道我真该死啊,“对不起。”

  “但他私生子成了我们的新方丈。”

  “......贵庙真乱。”

柳述眨巴眨巴眼,双眼突然放光,“来,展开说说里面的故事?”

  两颗脑袋迅速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咕咕嘀嘀,眉飞色舞。

  沈柯:“.......”

  他洗碗完后,发现这两人还在唠,有些头疼:“你们能不能说点别的?”

  两人一静,同时看向他,随后柳述突然叹了口气:“连和尚都有私生子了,我还没有。”

  “哎,我也没有。”

慧伤道。

  沈柯:“......”你们在伤心什么?

  柳述的心病再次冒了出来,他起身拉着沈柯去厨房,小声问道:“你看了那么多医书,有没有看过隐疾方面的?”

  沈柯眉毛缓缓往上挑,僵硬地扭头看向他:“你......”

  “不是我!”

柳述下意识否认,“是、是慧伤!”

  “他?”

  “对啊,他有隐疾,所以出家了嘛。”

  “竟是这样?”

  “是啊,所以你到底有没有看过这方面的医书?你看他还有救吗?”

  沈柯回过头,看了眼坐在桌边抠完脑壳抠鼻孔的慧伤,摇头:“没救了。”

  柳述: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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