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柳少爷他本身就风流倜傥、风采卓然、风姿绰约、风里来雨里去......”柳述用完毕生所学后,清清嗓子,朗声道,“觉得再没有比他更漂亮的女人能吸引住他,所以他可以做到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呢?”
“没这个可能。”
朱大娘说。
“......”你刚刚还夸我顶好看的呢?果然是女人的嘴,骗人的鬼。 “没有,没有男人能做到片叶不沾身,尤其是他那样的阔少爷。”这时,朱大娘的丈夫接话道,“除非他有问题,比如隐疾什么的。”
其他几个男人也附和起来:“是的。”
柳述一惊:“隐、隐疾?”
“对。男人最了解男人了,对吧?”
朱大娘看向几个大男人,几人纷纷点头,表示她说的有道理。
柳述:“不可能!”......的吧? 柳述也迷茫了,他想起每次和自己一起去青楼的兄弟们,都是左拥右抱,然后搂着美人各自进房......该不会只有他真的是在房里听曲,看歌舞表演吧?! ——那花魁数次欲言又止的眼神,也许并不是含羞带怯,而是在质疑他的能力,怜悯他的隐疾? 柳述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小兄弟,你怎么了?板凳烫屁股了?”
朱大娘关心地问。
“时辰不早了,我要回去歇息了,各位后会有期!”柳述转身就快步走出院子,见无人注意自己,立马拔腿就跑,一路奔跑回去。
“出什么事了,怎么跑得这么急?”正在院子里洗衣服的沈柯见他跟一道烟似的冲进了堂屋,片刻后,柳述又慢慢倒了回来,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怎么了?”沈柯再次问道。
柳述挠挠头,想问又问不出口,索性蹲下跟他一道搓衣裳。 “去哪里玩了?”沈柯从他袖口上取下一片瓜子壳。
“种了向日葵的那家。”“那是向姐家。”
“哦,就是去她家了,挺热闹的呵呵呵呵。”
“是啊,她们家瓜子最多,大家都喜欢晚上去她家乘凉嗑瓜子。”
沈柯道。
“那你怎么不去?”“我不太习惯。”
沈柯笑道,“她们太亲切了,我有点招架不住。”
“这有什么难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呗,还能打发打发时间。”
柳述从来没有交际上的烦恼,可沈柯就不同了。 小时候身体不大好,几乎都是呆在自己府里,接人待物也有兄长去负责,自己则一天到晚都缩在房里沉迷看书,鲜少与外人接触。 若不是这趟出门,亲自看看外面的世界,恐怕他依然是那个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书呆子.......等等,他现在好像也没能分出五谷? 哎。 “你叹什么气呢?”
柳述问道。
“叹我无才可去补苍天,枉入红尘若许年。”沈柯长叹道。
柳述沉默片刻:“......说人话。”“我真没用。”
“哎。”
“你又叹什么气?”
“蹲麻了。”
沈柯笑了起来,起身拿着板凳放到他屁股后面:“坐会吧。”
“那衣裳怎么办?”
“我来洗就好。”
沈柯搓好衣服,拿去晾在绳子上。
“衣服都会洗的人,怎么会没用呢?”柳述翘着腿说道,“我爹以前告诉过我一句话,叫什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沈柯听到他用这话来鼓励自己,感到温暖的同时又有些想笑,下一刻就听他侃侃而谈道:“就是说做生意的人呐,不能因为一时的亏损而泄气,笑容一扬,黄金万两!没什么是一个笑容解决不了的。”
“......?”
一句话,就让男人怀疑自己寒窗十年的书白读了。 夜深人静时,柳述想着今晚的事睡不着,辗转反侧好一阵,起床准备去外面吹吹风,却发现隔壁屋的门缝中透着一点光亮。 他敲了下门,听到“请进”后推开门,见沈柯在借着烛光看书,小心走进去,像是怕打扰到他,声音都不自觉放低:“都这么晚了,还在看书啊,医书?”
“不是。”
沈柯将书皮亮给他。
“看不懂,我晕字。”柳述摆摆手。
沈柯低声浅笑,视线复又回到书上。 蜡油顺着蜡烛往下滴落,到尾端时又慢慢凝固成一小块的不规则物体。 柳述趴在桌子上,盯着蜡油看了半天,几次抬眼,都没发觉沈柯有犯困的痕迹,不得不佩服他的定力,好奇道:“你为什么不去参加科举?”沈柯眸光微动,心道若是不出意外的话,他这时应该已经奔赴考场了。 可惜如今他已不在京城,而且这段时间的经历,让他没那么向往科举了,准确来说是紧迫程度没那么强了。 “现在还不是时候。”
沈柯道。
京城权贵聚集,一派繁荣景象,叫他险些以为全天下都如此。若不是一路亲眼见证了老百姓的生活,亲自感受真正的生存困境,压根无法能体会到百姓的艰难与不易。 读了这么些年圣贤书,通晓圣人智慧,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却不弄不明白生活里的柴米油盐,拿不出解决百姓们困顿的实际办法,那么高中状元除了能光耀门楣,又有何用呢? “确实,春闱都要过了,你也来不及了。”柳述说。
沈柯笑着点点头:“对,来不及了。”“不过我相信你,一定能考中的!”
“谢谢。”
两人再度无话,柳述支着下巴,视线在屋内转了一圈后,最终落到了沈柯的脸上。暖黄的光晕在他白皙的脸上映衬出落日般的余晖,鸦羽般的睫毛上都沾上了光,翻书的动作缓慢又郑重,周身气质与这破旧粗糙的环境完全不符。 柳述想不到他应该出现在哪里,反正不会是他常流连忘返的青楼赌坊酒楼,也不像是学堂的那些人,沽名钓誉假正经。 忽然间他福至心灵,一下想到了最适合他气质的地方:“阿柯,你会出家吗?”
沈柯一顿:“嗯?我什么要出家?”
“我现在看你就很佛光普照!”
沈柯沉默地看着他,突然吹一口气,蜡烛熄灭,房间一片漆黑。 “现在还佛光普照吗?”
“不了不了,是我瞎了眼了。你在哪里啊,好黑好黑!”
柳述伸出手,在黑暗中四处慌乱地摸索着,直到被一只手牵住,才镇定下来。
房间重新有了光。 柳述拍拍胸口,长舒一口气,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注意到两人握着的手,掌心有些热,微妙的情绪浮上心头,还没等他回过味来,沈柯就松开了手,将他推到自己的房间,温声道:“好了,时候不早了,你该休息了。”“那你呢?还要看书?”
“不看了,我也要睡了。”
“好,那祝你做个好梦。”
柳述掩上门,躺上床后很快就困意来袭,却在闭上眼睛的时候突然惊醒过来——等等,我刚刚不是准备去找他问问隐疾的事吗? 清晨,阳光拨开云雾,落在小院里,和窗棂上。 柳述睁开眼,就和一对鸡眼对上了视线。 他茫然地眨了眨眼,旋即一惊,抓住爬到床上来的小鸡崽,审问道:“你怎么跑这来了?你没有家的吗?!”
“叽叽。”
“怎么了?”
沈柯听到动静,来到房门口,看见他和小鸡大眼瞪小眼,不免好笑,走进去握起小鸡,目光在他白净光滑的肩膀上停留片刻,扭头看向窗子,“是不是很热?”
“嗯,天气越来越热了。”
柳述懒散地坐起来,半敞着挂在肩头的衣裳直接滑落下去。他打着哈欠看向沈柯,突然顿住,脑海里莫名浮现起以前花魁在他面前也是这样时不时剥一下衣服,然而他不仅没有热血直涌,反而替人家把衣服拉好,还关心道:“小心着凉。”
......他是不是有病啊?花魁不过是在尽她的本分罢了! 还是说,他真的有隐疾? “小心着凉。”
沈柯咳了一声,替他把衣服拉上来。
柳述瞪大双眼,如同见了鬼,一错不错地盯着他,差点就脱口而出问一句你是不是也有隐疾了。 “慧伤来了。”沈柯解释道。
“哦。”柳述起床穿好新衣服,料子虽粗糙,但合身,他心情愉悦地从沈柯手里接过小鸡,走出房间,就看见锃光瓦亮的大脑门,“这么快又来化缘了?你这是巡回化缘啊?”
“阿弥陀佛,小五施主别来无恙。”
慧伤庄严道。
“他怎么了?”柳述小声问沈柯。
沈柯捂嘴回答:“饿了。”吃完粥后,慧伤脸上的表情终于多了点人味,道:“你们听村子里的人说了没?”
沈柯:“什么?”
“据说金陵有家少爷,带着小妾跑啦。”
敢情是多了点八卦味! 柳述赶紧打住他的话题:“行了你,一个出家人还这么爱听信谣言,信不信我告诉你方丈?”
“方丈过世了。”
“哦......”柳述心道我真该死啊,“对不起。”
“但他私生子成了我们的新方丈。”
“......贵庙真乱。”
柳述眨巴眨巴眼,双眼突然放光,“来,展开说说里面的故事?”
两颗脑袋迅速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咕咕嘀嘀,眉飞色舞。 沈柯:“.......” 他洗碗完后,发现这两人还在唠,有些头疼:“你们能不能说点别的?”
两人一静,同时看向他,随后柳述突然叹了口气:“连和尚都有私生子了,我还没有。”
“哎,我也没有。”
慧伤道。
沈柯:“......”你们在伤心什么? 柳述的心病再次冒了出来,他起身拉着沈柯去厨房,小声问道:“你看了那么多医书,有没有看过隐疾方面的?”沈柯眉毛缓缓往上挑,僵硬地扭头看向他:“你......” “不是我!”
柳述下意识否认,“是、是慧伤!”
“他?”
“对啊,他有隐疾,所以出家了嘛。”
“竟是这样?”
“是啊,所以你到底有没有看过这方面的医书?你看他还有救吗?”
沈柯回过头,看了眼坐在桌边抠完脑壳抠鼻孔的慧伤,摇头:“没救了。”
柳述: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