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炎热,柳述扇着蒲扇,和慧伤一道坐在灶前的板凳上,扇着风,悠哉悠哉地看着正在下厨的沈柯。
沈柯穿了身粗布衣裳,袖子用绳结绑住,修长的手指按住土豆,切下粗细宽窄各不同的土豆条,大手一推,就将其推进了锅里的热水中。 “不放油吗?”柳述好奇道。
“我不吃油。”慧伤说。
“好吧。”柳述好想沾点荤腥啊,眼睛盯着灶台上那罐猪油瞧了半天,已经见底了,都忍不住舔了嘴唇。
“收着点,口水都要流出来了。”慧伤提醒道。
闻言,沈柯没料到一个清水土豆都让他馋了,突然间信心大振,落刀的速度都快了一些。 锅里放了点盐巴后,一盘土豆就做好了。慧伤饿极,迅速端着盘子,就去那边吃起来了。 “现在怎么办?”柳述望向沈柯。
“你会烧火吧?”沈柯回望着他。
柳述咽了咽口水,鬼使神差地在他希冀的眼神中点点头:“当然!”他拿起干柴就丢了进去,看着火苗越来越大,龇牙一笑:“看吧,就这么简单。”
“有你在真是太好了,我总算不用手忙脚乱的两头顾了。”
沈柯笑着松了一口气。
被肯定的柳述突然间找到乐趣,嘴角噙着笑,不停地往灶膛里放柴:“都跟你说我很聪明的啦,这点小事难不倒小爷我的。”不一会儿,锅里就飘起了猪油的味道,勾的柳述脑袋都扬了起来,盯着锅里的一堆肉:“你这是炒什么?这么多油?!”
“熬一点猪油,村头朱大娘教我的。”
沈柯将油渣捞起来,拿起一块吹了吹,放进嘴里,挑了下眉,“你要尝尝吗?”
“这东西也能吃?”
柳述五官扭曲。
“试试?”沈柯见他手上拿着柴,便走到旁边,主动给他嘴边递一块。
柳述顺嘴咬了进去,嚼了两下,酥酥脆脆的,还有股很奇特的香味,他惊喜道:“还挺好吃!”“嗯。饿了就先吃点这个垫垫肚子吧,咳咳火。”
“嘿嘿哟?”
柳述也不知道他突然打什么节拍,不过一瞬间仿佛回到了金陵城的酒楼里,几个好兄弟尤其爱听这类节奏感强的曲子。
“火火火。”“哟哟哟。”
柳述来劲了。
“......”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身影突然出现在两人视线中心,动作迅猛地从灶膛里接连取出几根燃烧着的柴,扔进旁边的木灰堆里,火苗很快就熄灭了。 “不能一次性烧这么柴,中间要架空。”慧伤叮嘱万,飘飘然离开此地,继续去吃土豆了。
柳述恍然大悟:“你早说是火的问题嘛。”沈柯:“......”起码两遍。 这边柳述艰难地烧着火,那边沈柯磕磕绊绊地炒了个青菜,又煮了一锅青菜汤,就这么应付了一顿。 饭后,是时候展现自己的技术与用处了,柳述自告奋勇地去洗碗。 堂屋里,慧伤正在和沈柯说起这些时日的见闻,道:“镇上有户人家在找教书先生,我觉得你可以去试一试,月俸不少,我一打听到消息,就马上赶回来跟你说了。”
“教书?”
沈柯琢磨片刻,问道,“有什么要求吗?比如出身什么的?”
慧伤摆摆手:“能要什么要求,不过是个做生意的人家,想让家里的几个孩子识几个字而已,你诗词歌赋都不差,教几个萝卜头还是没问题的。”
“可是......” 啪嚓—— 两人同时看向厨房,只见柳述飞快地蹲下,捡起几块碎片,哭丧着脸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
沈柯说完,扭头继续谈论正事,“可是秧苗怎么办?我斥巨款才买下来的秧苗啊......”
啪嚓—— “不好意思,手又滑了......”柳述捡起碟子的碎片,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里,楚楚可怜地看着他们。 “没关系,你别伤到手了。”沈柯道。
柳述抽了下鼻子,没有遭到责备,就更内疚了,当听到他们在商量什么的时候,突然站出来,一鼓作气道:“栽秧就交给我吧!”沈柯微愣:“什么?”
柳述:“你去做先生,我帮你插秧。”
“你会插秧?”
“这有什么难的,不就是把秧插地里吗?”
沈柯刚要点头,就听到慧伤说:“是田里。”
沈柯脖子微僵,不动声色地收了回去,柳述连连点头:“知道了知道了,田里嘛,道理都一样的。”
事不宜迟,教书先生是个好活计,机不可失,慧伤催促着沈柯马上动身去镇上,免得被别人抢先了。 沈柯离开前,又特地叮嘱了柳述一遍:“天黑前我要是没回来,你就自己擦一遍药,擦不到的地方让慧伤帮帮忙。”
“知道了知道了,你快去吧。”
柳述也不停地催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光明的未来,笑眯眯地说,“再不去就真的来不及了,要是聘上了,记得带点鸡蛋回来。”
“好。”
沈柯笑了一下,目光滑到慧伤面无表情的脸上,收了收笑意,正色道,“你自便吧。”
慧伤:“呵。”
沈柯戴上草笠,顶着太阳出门去了。 柳述呼出一口气,跃跃欲试地撸起袖子:“走吧,咱们插秧去!”
“什么咱们?是你一个人而已。”
慧伤急忙撇清。
“什么意思?你不是留下来帮忙的?”“当然不是,我只是歇个凉,还有别的事要忙呢。”
“什么事?”
慧伤抬起一只手举在胸前,神色庄严,字正腔圆:“化缘。”
“......乞丐们亏就亏在没脑子,跟你一样把头剃了,直接上门蹭饭多方便。”
柳树和他坐在屋里歇了一会,感觉没那么热之后,才去院子的角落里取秧苗,道:“你知道他的田在哪里吧?带我去看看。”
“这边请。”
慧伤在前面带路,柳述端着秧苗盆没走几步就累了,喊道:“大师,帮忙提一下啊!”
慧伤装作没听到。 “来人呐,秃驴杀人啦!”
慧伤猛地回过头:“你!满口胡言、言过其实,实在可恶!”
柳述挑眉:“少给我拽文,你到底帮不帮?”
“......”慧伤退后几步,和他一人抬一边,总算抬到了田边,大手一挥,“去吧。”
“这么大一片啊!”
柳述放眼望去,全是田,吓得腿肚子都开始打颤了。
“不,是这一小片。”慧伤小幅度在空中画了个圈,指着面前这块小田地,巴掌大的地方,也就那茅草屋的小院差不多的面积,可把柳述高兴坏了。
“这还不简单?”他直接才下田,待发现小腿陷进泥里后,才后知后觉地挽起裤腿来,盯着田发了一会呆,抬头看慧伤,“你真的不下来?”
“佛门中人,不入朝门不入田。”
慧伤淡定道。
柳述咬了咬牙,越发觉得这根本不是什么大师,神棍啊神棍,奸懒馋滑! 他凭着直觉,拿起一根秧苗,弯腰插/进泥里,紧接着又插第二根,很是满意:“这也不难嘛。”“注意一下距离,你插得这么密,是想让它们抱团等死啊?”
慧伤问道。
柳述皱眉,下意识就想骂他,可余光一瞥,发现别的田还真是插得横平竖直,中间都隔着一点距离。 得,重来。 他重新排了一遍位子,弯着腰将所有秧苗都插完了,站起来时只觉腰都要断了,神色痛苦地揉着腰。这时,旁边一个老汉拉着一条牛走过来。 “哞——” 一口热气出在他脸颊旁,他一扭头,就和铜铃般大小的眼睛对视上了,脑袋下意识后仰起来。 “你小子,这田好像都没犁过,你就开始插秧了?”老汉突然说道。
“犁田?”“是啊,你家有牛吗?”
全进肚子了,啊,说得他又想吃鲜牛肉了。 老头见他沉默,摇摇头叹口气,赶着牛去自己的田了。 柳述撩起衣袍,蹲在田坎上,观看了一阵,才看明白犁地是怎么回事,的趁着老汉休息的时候,笑容可掬地套近乎:“大爷,能不能把你牛借我犁一下?”
“去吧去吧。”
老汉把牛绳交给他。
他点点头,拉着就往前走,走啊走......走不动了。 他回过头,看见牛丝毫未动,又扯了半天,还是没动,于是将绳子扯到肩上,吃出了吃奶的劲往前拉。 日暮时分,沈柯从镇上赶回来,老远就看见田里冒出了一小片浅浅的绿色,不由加快了脚步,率先注意到披着僧袍的慧伤蹲在田坎前,走近了才问道:“你在挖野菜?”“什么野菜,这是折耳根,可好吃了。”
慧伤专注道。
“小五呢?”“还在跟牛做斗争呢。”
慧伤头也不回地说。
“什么?”沈柯抬眼望去,这才看见远处有一头牛,和一个......泥人?
柳述手掌都快勒出茧子了,仍然没有牵动牛,反倒是牛不高兴了,转个身就把他扯到田里滚了几遭。 “气死我了,信不信我宰了你!”柳述嗷嗷喊。
“你说什么?”老汉问。
“......”柳述立马闭嘴。 “小五。”柳述听到田垄上的呼喊,定睛一看,是沈柯回来了,又高兴又委屈,刚跑一两步,就被老汉喊停了:“别踩我的秧苗!”
他又退回去,爬上田垄,跑向沈柯:“你可算回来了,你都不知道那条牛有多可恶!”
“辛苦你了。”
眼见着中午还干干净净的人,一眨眼就变成了个泥人,沈柯很是过意不去,抬手用袖子擦了擦他脸上的泥。
柳述微微一愣,眼神晃动,余光盯着他的手,等他收回去时,才抬起自己的手,眨眨眼:“这里也好脏。”沈柯又给他擦干净手。 柳述双手一抬:“身上也脏。”
“回去洗洗。”
“好。”
柳述愉快地答应了,先前那些被牛搞得烦躁的心也在沈柯和煦的笑容里烟消云散了。
旁边突然响起鞭子的抽打声,“啪”的一声,落在牛屁股上,牛终于迈开牛蹄,在老汉的吆喝中开始犁地了。 柳述:“......”搞半天是欠抽啊! 回到家后,柳述去洗了个澡。 在这里洗澡自然是非常简便的,接桶水用帕子搓干净就行,哪里还能像平时那样泡在浴桶里,旁边放着水果点心,还有丫鬟按肩捶背,小厮讲笑话逗他开心的。 自己的衣服还没有干,只能又借沈柯的穿着,瞧着那家伙细胳膊细腿的,衣服穿在自己身上,竟然还有一点松垮,他仔细比对过了,是肩膀和腰宽松了些,长度也长了点。 趁他洗澡的这会功夫,简单的晚饭已经做好了,沈柯烧饭,慧伤则负责处理他的折耳根。 三人围坐在桌边,柳述低头看着一大盘凉拌的东西,愣道:“这是什么?能吃吗?”“能,折耳根,这里的人都喜欢吃,可是好东西呢。”
慧伤率先夹走一筷子,吃的有滋有味的。
柳述半信半疑地夹了一点,嚼了几口,面露苦色:“呸呸,这什么东西啊,狗都不吃!”说完,他就发现沈柯咀嚼的动作突然停住了,对方显然吃的挺高兴。 沈柯:“.......” 柳述:“......”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 “单纯的嘴贱。”
慧伤接道。
“对,是这个意思。”柳述点头,主动给沈柯夹菜,“你快吃,多吃点,别让秃驴兄吃完了”。
慧伤吃得飞快,不忘抬头瞪他一眼。 “对了,你买鸡蛋了吗?”柳述实在吃不来这鬼东西,打算去煮个蛋下饭。
“没有。”沈柯微顿,在他们疑惑的视线中无奈地笑了下,“我没有钱买蛋,也没有被选上。”
“为什么?”
二人异口同声道。
慧伤微讶:“他们的选人要求到底有多高?”柳述崩溃 :“现在鸡蛋到底是有多贵?”
衣食无忧的柳少爷,终于尝到了一蛋难求的滋味,当真是危在“蛋”夕。痛,实在是太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