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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夏很困, 困到整个人只是眼皮睁开了而已。

  她甚至不确定,自己眼皮是真的睁开了吗,所以她抬手摸了摸。

  还好, 睁着的,不然上朝第一天, 新皇坐在龙椅上睡着了可还行。

  梁夏抖了抖衣袖, 双手掌心搭在腿面上, 努力睁开眼睛朝下看。

  她在看群臣,群臣也在揣测她。

  对于新皇她们到底还是不够熟悉, 不管是脾气秉性还是行事作风,只能摸个大概, 亦或是连这个大概都是假的。

  小皇帝年纪小,但手段不小, 没人敢在这方面看轻她。

  群臣之中,有那么一小部分人更是畏惧梁夏,原因无她,主要是行宫那晚,她们借着敬酒投靠了梁佩。

  虽说都是姓梁, 但此举无异于判主。

  大臣惶惶不安, 从昨日到今日心中甚至忐忑, 能不能安心,全看早朝皇上会不会算账了。

  李钱高喊, “有事启奏, 无事退朝。”

  业务越发熟练了呢。

  “皇上,”有大臣出来, 手持玉板, “宗室谋反, 意图逼宫,臣私以为,宗室为首的梁佩罪大恶极,应处以极刑永诀后患,如今只关在永安巷,罚的未免太轻了。”

  别的宗室可以关在永安巷,让她们永无天日不能再出来,可梁佩不行。

  朝臣跟宗室向来不合,如今宗室倒台,她们不上去补刀都对不起这么些年跟宗室斗智斗勇的自己。

  “皇上,臣不这么觉得,宗室虽罪大恶极死有余辜,可我皇刚刚继位,若是手段过于狠厉,怕是会留下□□的形象。”

  今日这事,杀不杀梁佩只是个引子,梁佩就是鸡,杀她是想给猴看。

  谁是猴呢,那晚投诚梁佩的人就是猴。

  有朝臣想借着这个机会,铲除异己。

  可那晚投向梁佩的人不在少数,要真是清算起来,怕是要换半个朝堂。

  到时候各职各位都缺人手,朝堂如何运行下去,而且春闱在即,正是里里外外用人的时候,实在不适合大开杀戒。

  梁夏心里有主意,听完双方意见,温声开口做出决定,“母皇还未入陵,见血属实不好,这事且先等等,等先皇下葬后再议。”

  这个理由,群臣无法反驳。

  此事压下,不少大臣偷偷舒了口气,本来绷直的脊背都跟着放松不少。

  皇上没对宗室大开杀戒,说明也不会对她们赶尽杀绝。

  宗室的事情,言佩儿都不知道,她也没去打听过,毕竟向来都是别人把消息喂到她耳朵边,还没有她主动去问消息的。

  她觉得自己之所以没听说,可能是,……不重要叭。

  言佩儿有点冷,手里拿的这个玉板也是凉冰冰的,半年前她上朝的时候还是秋季,站在广场上,晨风一吹,别提多舒服了,可现在正值正月,寒风一吹,当场去世。

  “大人。”

  廉鹤就站在言佩儿身边,轻声喊她。

  言佩儿下巴缩在官袍里,整个人头压得很低,恨不得就地睡过去,听见声音这才一脸茫然地侧头,“嗯?”

  眼神清澈,困顿中透着一丝愚蠢。

  “???”

  廉鹤是老狐狸了,看人最是清楚,现在的言大人,怎么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眼里的那份坚毅跟沉甸甸的枷锁束缚没了,眸子干净的像个十岁左右的少年,光想着吃喝玩乐,全无朝政算计。

  真被砖头砸傻了?

  傻了好,傻了更容易摆布,更容易替她顶嘴。

  廉鹤有些激动,舔了舔下唇,凑头跟言佩儿说,“大人,春闱在即,春闱暂定的主考官江大人,品行不端,而且上次试图拉拢考生的齐敏又是她的学生,所以我们几人私下里商量了一番,她是不是不适合当这个主考呢?”

  她以询问的口吻,说出已经有了决定的事情。

  言佩儿点头,“你说得对。”

  廉鹤心里一喜,言佩儿公主皱眉,理直气壮,“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这点小事也拿来烦她?以前不是几百万的包包,她都不给眼色的。江大人能比包包重要?

  廉鹤,“……”

  这就是个傻子吧!

  “自然有关系了,”廉鹤小声说,“因为您是御史大夫啊,是所有御史中的表率,这种话只有您有这个资格开口。”

  “你们都没有?”

言佩儿问。

  廉鹤摇头叹息,“没有。”

  “好可怜,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言佩儿腰背挺直,递给一个“安心啦”的眼神给廉鹤,“那我就帮你一次。”

  谁让她人美心善呢,当朝臣就得有当朝臣的样子,这样等这个什么梁兴盛繁荣了,她就能回她的世界睡她八百米的大床。

  言佩儿跟廉鹤说话的时候,朝堂上正在关于窦氏的封号展开讨论。

  对于这事,梁夏拍板定案,“玥。”

  窦氏知道蔡甜的不易,也知两人没了可能,但还是想留有一丝念想。

  有她的“字”做封号陪他,往后深宫数十年,也没那么孤单了。

  “玥字倒是不错,只是这个字好像更适合用于册封年轻的君侍或是作为给皇子郡王的封号,太君后的话,是不是不合适?”

  梁夏道:“李大人啊,你知道朕多大吗,太君后多大吗?”

  李大人拱手摇头,“臣属实不太清楚。”

  窦氏此人,宫里是没有半分记载的,要不是梁夏成了皇上,谁知道他是谁。

  梁夏说,“朕今年十六,太君后不过三十三,他还年轻着呢,用‘寿’字‘安’字是不是太显老了?”

  李大人皱眉,“这……”

  冯阮开口了,“臣觉得这个玥字就特别好,‘玥’,传说中的神珠。太君后于我大梁来说就是这颗天降神珠,这才孕育出皇上这等明君,所以用此字,很是合适。”

  冯相不愧是冯相,朝中奸佞之臣的代表,她这套溜须拍马阿谀奉承的本事,不仅能用来哄夫郎,还能用来哄新皇。

  梁夏白净的小脸一本正经看向冯阮,“冯相,此言过于夸大了。”

  李大人松口气,还好,皇上够清醒谦逊。

  梁夏嘴角抿出清浅笑意,“不过朕喜欢。”

  李大人,“……”

  大梁要亡啊。

  冯阮笑,“能替皇上分忧,是微臣的本分。”

  这事刚这么定下了,就见御史大夫言佩出列了。

  众臣不由朝她看过去。

  言佩啊。

  冯阮也朝她看过去,这是她最大的对手,也是她很敬佩的人。

  半年前被考生砸了头,昏迷之际愣是拉着她管家言五的手,心灰意冷却还是百般叮嘱,“莫要追责。”

  考生可能就是气不过砸了她,但行为上却是刺杀朝廷命官,抓到是要问罪流放的。可考生寒窗苦读数十载,能走到今日不容易,言佩于心不忍,她万万不能因为自己断了考生的前途。

  她也是这么一步步考上来的,知道其中不易。

  当时冯阮扪心自问,她要是言佩,她得弄死这群考生全家!

  她一腔热血为国为民,却被这么兜头泼了冷水,热血凉透,其心已死。

  言佩被砸的时候,先皇沉迷后宫,哪里在乎一个御史,知道她命在旦夕,只是敷衍地应了声,“朕知道了。”

  是冯阮,是朝中清流口中的奸佞之臣冯相,拿自己的腰牌请了太医去言府探望,“就说是皇上的意思,皇上体恤关心大臣,这才派你过去。”

  一连两个月,直到言佩身体大好,太医才回宫复命。

  只是冯阮听太医说,言佩好像脑子有点问题,刚醒来的那段时间一直哭,问她的床怎么这么小,可怎么伸的开腿。

  后来的事情,冯阮就没管了。

  如今见她主动出列,想来已经大好。

  言佩儿对于参人相当有经验,不就是告状吗,上回她恼死了陈妤果,连着两次参陈乐时。

  言佩儿目光往后扫,本来正站着打盹的陈乐时脊背一凉,像是被什么脏东西盯到了,一抬头,就是言佩儿看过来的视线。

  陈乐时哆哆嗦嗦,扯起衣襟,把脸遮住,同时下意识回想起来,刚才她是哪条腿迈进宫门的来着?

  都快半年了,怎么陈妤果炸言家粪坑的事情就过不去了呢!

  言佩儿轻哼一声,不跟她计较。

  她今日有正事。

  言佩儿跟只大鹅一样,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出列,目光从廉鹤身上扫过。

  廉鹤朝她微微笑,颔首以示鼓励。去吧,她的替死鬼。

  “皇上。”

言佩儿提高音量。

  梁夏看过去,言佩儿跟陈妤果的事情梁夏都知道,对上言佩儿,梁夏甚至有些心虚。

  那日站在墙外给陈妤果的炮弹点火的人,就是她……

  梁夏忍不住看天,今夜太阳不错,乌黑油亮呢。

  言佩儿可不知道还有这回事儿,她道:“我有话说。”

  梁夏客气极了,“您说您说。”

  言佩儿对梁夏印象不错,好看的小姐妹。

  她伸手,往后一指廉鹤,道:“她想参春闱主考官江大人,但是没资格开口,所以我帮她给你求个请,让她开口参人。”

  廉鹤,“???”

  廉鹤眼睛都睁圆了,人傻在了原地。

  她要的是这个开口吗?!

  廉鹤反应极快,颔首低头,“臣不知御史大人在说什么。”

  哦~

  有意思了~

  冯阮看得津津有味,死水一般沉寂的御史台,终于有点意思喽。

  比冯阮看得还津津有味的是梁夏。

  刚才的困顿劲儿全醒了,一双清亮的眼睛直勾勾看着底下的两人。

  她下意识朝李钱伸手,掌心朝上,抖了抖手指。

  李钱也下意识低头解荷包,准备给她倒瓜子。

  李钱,“……”

  李钱将拂尘扫在梁夏手上,低声说,“皇上,上朝呢。”

  “所以呢?”

梁夏回头看他。

  李钱道:“您见过哪个皇上在上朝的时候,边听大臣吵架边磕瓜子的。”

  梁夏失落至极,这明显一看就有大热闹,吃不到瓜子多难受。

  言佩儿一愣,被骗了一样,扭头看廉鹤,难以置信,“啊?”

  “我是在帮你说话啊,你这么个人怎么这样呢!”

言佩儿当殿跺脚。

  三十三岁的言大人当殿撒娇,不少大臣下意识打了个哆嗦。

  看来言大人这脑疾,还没好啊,不然哪里做得出这种举动。

  言佩儿可不管别人怎么看她,只要不是爱慕的目光,她统统定义为嫉妒。

  言佩儿气不过,冲到廉鹤身边,伸手拉扯她,“你说话啊,刚才是不是你要参江大人,你非要我替你说,我替你说完你又不承认,你怎么两幅面孔,你是张了两张嘴吗?”

  “大人,大殿上,您别说胡话。”

廉鹤把众人的思路往言佩脑子有病上引。

  “哈,胡话?我这叫胡话?”

言佩儿气得眼眶红。

  她快步走到梁夏跟前,跟梁夏说,“就是她让我参江大人的,江大人是谁我都不知道。还有上次,也是她让我参齐敏。”

  言佩儿站在台阶上,伸手点廉鹤的方向,“是不是你,让我参齐敏的人是不是你,让我参江大人的人是不是你,有胆做没胆说,我、我瞧不起你!”

  这个动作特别不礼貌,但廉鹤值得!

  言佩儿指完双手抱怀,撅嘴深呼吸,表示很生气,“小人,厨房里的老鼠,地上爬的臭虫,你个小人。”

  这是言佩儿能想到的,骂人最脏的话了。

  不行,太脏了,不符合她的形象。

  梁夏见她气得胸脯上下起伏,脸都憋得通红,于心不忍,不由抬手轻轻抚了抚她的手臂,顺毛一般,“不气不气啊。”

  上回被炸了,估计也气成这样,听说在家当了几天的鱼呢,都没出浴桶。

  太惨了。

  梁夏摇头感慨,果子这干的都是什么事情!谴责她。

  “嘤呜。”

言佩儿跟个猫似的,嘤咛委屈一声。

  要不是还不熟,她都能靠在梁夏怀里哭。她何时做好事还被人这么污蔑的啊。

  梁夏眼睫煽动,默默收回手抱在怀里。

  她怎么觉得言大人不对劲呢,是砸傻的,还是上回她们吓傻的?

  众人也静了一瞬,再看向言佩儿的眼神都有些不一样了,言大人是不是有什么不得已的理由,这才借着疯疯癫癫的状态说出这些积压在心里的话?

  冯阮亏得没磕瓜子,要不然现在一口得咬在舌头上。

  这是哪里来的小公主,她佩姐呢!

  她铁骨铮铮的真女人,佩姐呢!

  她那么坚韧那么中正的佩姐呢!

  廉鹤断然没想到言佩儿会把这些事情抖落出来,整个人没有半分防备,上去捂她的嘴都来不及。

  因为言佩儿还不老实,上个朝,都能从正中间走到她身边,又从她身边走到梁夏身边,来来回回的告状,像个娇惯长大没受过委屈的少年,恨不得哭给所有人听。

  廉鹤只当她傻了,谁知道她疯了,什么话都往外说。

  群臣的目光落在廉鹤身上,廉鹤心尖轻轻颤,抬眼看高位上的那人,正好对上她干净的眸子文气的脸。

  梁夏温和一笑,靠在椅背上,无害的像个学生,熟悉的音调响起,“廉鹤啊。”

  声音像寒冬腊月刺骨的冷风,直接吹到人心底。

  “说说吧。”

  廉鹤浑身血液从脚底板凉到头发梢,连呼吸都觉得疼。

  她上次这个调调喊的是“梁佩啊”,看看梁佩如今是何下场。

  “臣、臣实在不知道御史大夫在说什么,言大人身为御史大夫,觉得臣德行有亏要参臣,那臣认,可要是莫须有的罪名想安在臣身上,臣实在不从。”

  “你是哪盘小点心,还值得我冤枉你。”

言佩儿下巴抬到天上。

  “皇上,言大人似乎有些反常,”有人混淆视听,“说得话,不能全信。”

  “言大人反常与否,跟她参廉鹤一事有何关系?言大人既然说上次参齐敏齐大人一事是受人挑唆,那便要查实此事,还三位大人一个清白。”

  “言大人若是受伤未愈,那说得话便不能算作清晰时所言。她参廉大人的事情,也可能是记忆混乱记错了,把自己做的事栽在别人身上。”

  “这位大人,您在太医院身居何位啊?您这么会断病,来什么前朝,直接去后宫太医院任职便是。”

  “你——”

  “我实话实说,”开口怼人的是礼部尚书戴大人,原礼部侍郎齐敏是她的下属,“皇上,臣请求彻查此事,还齐敏齐大人一个公道,齐大人只是体恤贫苦学子这才提议发放津贴,绝无拉拢门生之意啊。”

  关于言佩跟廉鹤的事情,争论比较大。

  清流保廉鹤,权臣恨不得她们内讧打起来。

  “冯相觉得呢?”

梁夏看冯阮。

  冯阮颔首,“臣自然支持查清事情真相,还清者清白。”

  清流立马不干了,事情要是交给冯阮去查,廉鹤大人就是没事也能查出点事情来。

  谁人不知道冯阮想借此次机会插手她们御史台的事情。

  清流寻找自己主心骨——言佩。

  大人您说句话啊!

  言佩儿站在梁夏身边,跟李钱一个站位,对着廉鹤的方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一副“小人得志”找到靠山的模样。

  “……”

  这事自然不可能让冯阮一人查。

  梁夏看向言佩儿,“事情既然出在御史台,你做为御史大夫,那便协同冯阮查清此事。朕相信你会秉公执法,担起御史的责任,扫清奸佞还朝堂一片晴天。”

  她说这话时,东方天际微白,些许光亮透过天空的缝隙斜着照过来,驱散原先的昏暗,映在梁夏白净的脸上。

  她眉眼舒展,脸蛋好看,神色认真,眸光专注,一脸信任。

  本来不想干的言佩儿犹犹豫豫,“那行吧,我试试。”

  听起来就好难啊,但梁夏又很相信自己。

  言佩儿走到冯阮身边,挺胸抬头,斗志满满,“咱俩要加油啊。”

  冯阮,“……”

  下朝时,冯阮借探讨公务为由,走到言佩儿身边,“言大人。”

  是问三角函数呢,还是问巴啦啦小魔仙呢,这看起来年龄不像很大的样子。

  冯相双手抄袖很是为难。

  言佩儿侧头看她,认真的说,“我想先回去睡个回笼觉,有事情你可以跟我管家言五说,我睡醒了会知道的,如果很紧急,她会叫醒我。先就这样啦,拜拜~”

  拔步床虽然没有八百米,但凑合一下也是能睡的。

  言佩儿今天的精力消耗完了,需要回去休息。她说完人直接就走了,留下冯阮整个人呆在原地。

  她一句话没问呢,又好像不用问了。

  这一看就不正常啊。

  是敌是友不清楚,且借着这件事情再看看吧。

  下完朝,礼部就在准备接太君后进宫的事情了。

  各项仪式摆完,去接人的时候已经是下午。

  窦氏被安排坐着凤辇进宫,排场铺张阵势浩大。

  而群臣会站在望水巷口迎接,护送凤辇,步行送至宫里寝殿门口才停下,皇上则在宫中等着。

  窦氏本不想这么大排场,太铺张了,但梁夏坚持,晌午特意回来一趟,只为劝他:

  “爹,只奢侈这一次,大不了我之后不娶夫了,把钱都省在这一次上。”

  下午陈家两姐妹过来,陈妤果一眼就看中那凤辇。

  两眼放光,围着辇车转,手摸来摸去,“乖乖,乖乖,这花车不错。”

  陈妤松,“……”

  能不能有点见识。

  陈妤果见窦氏不好意思上辇,立马劝他,“叔,就这一次,风风光光一把!”

  她眼馋死了那凤辇,恨不得自己坐上去。

  陈妤松也劝,“就是就是,大夏是大梁最尊贵的皇上,您这个当爹的就是最尊贵的太君后,您不坐这辇车,还有谁有资格坐。”

  “最主要的是,让大家都看看谁是太君后。今日以后,往常咱们受的委屈,都会尽数洗清。”

  那些骂过窦氏的人,说过父女俩坏话的人,梁夏私下里背着窦氏,带着陈妤松跟陈妤果都讨了回去。

  这些年那些不堪入耳的声音小了很多,但并不是没有。

  梁夏今日这般铺张,为的便是要窦氏挺胸抬头朝前看,他是大梁最尊贵的父亲,往后半个不好的字,都不会再砸在他单薄清瘦的肩上。

  窦氏眼里露出笑意,“好。”

  临行前,他看向季晓兮。

  季晓兮好舍不得,她没有家人没有感受过爹的温暖,仅住的这几日,她都把窦氏当父亲了,要不是不合适,她都想认窦氏为义父。

  季晓兮抬手抹了把泪,“叔您放心,这院子我住一日就仔细打扫一日,我会记得在锅里给艾草留饭的,也会每日给蔡夫子送饭,您说的我都记着呢。”

  “哦,还有那两双鞋,等蔡夫子回来我就交给她。”

  蔡甜出门了,清晨醒酒后走的,家门跟书院门都关上了,人不在家,至于去哪儿……

  窦氏没问艾草。

  他笑着摸摸季晓兮的脑袋,“好孩子,辛苦你了,我跟大夏有时间还会回来看你的。”

  “那您可一定不能忘了我。”

季晓兮泪含在眼眶里。

  窦氏心软,上前抱抱她,“好~”

  “我也要我也要,趁大夏不在,都抱抱。”

陈妤松立马凑过来,带着陈妤果一起,抱成一团。

  礼部的人说,“时辰到了。”

  新上任的钦天监算了吉时,说是踩着点出发,可保佑后代福泽安康。

  “走吧。”

  陈妤松陈妤果跟季晓兮扶着窦氏上了辇车。

  从窦家门口,经过小巷。

  窦氏能听到很多人在窃窃私语:

  “大夏,对就是她,那孩子瞧着就聪明,果然不是寻常之辈。”

  “她爹如今都是太君后了,以前还有人对他指指点点说他不检点不知道哪里来的孩子,现在全闭嘴了,鹌鹑似的不敢再说话。”

  “就是就是,窦哦不,太君后为人和善,哪里像他们嘴里说得那般不堪。”

  黄昏时分,彩霞满天,窦氏坐在高高的辇上。

  他觉得自己此生最风光的时候,也就是现在了,他也是此刻,才明白大夏的用心。

  她要他,往后余生,都如今日这般高高在上,目下无尘。

  过往的不易跟苦难,刺耳的流言蜚语跟污蔑指点,在今日之后,全如蝼蚁一般低到尘埃里,再也伤不着他。

  宫中,留玥宫门口,梁夏端着手臂在等凤辇。

  辇车还没来,她不由侧头看身边跟她并肩站着的沈君牧。

  可能注意到她的视线,沈君牧面无表情,抬脚朝右平着挪了一步,离她远些。

  梁夏一脸茫然,“?”

  怎么回事啊,她昨天晚上花了一晚上时间给他做糕点,才哄得他说了句“甜”,怎么今日又对她这么防备了。

  梁夏悄悄问李钱,“是不是沈琼花又进宫说我坏话了?”

  她对沈琼花都快产生心理阴影了。

  李钱差不多知道怎么回事,“不是沈将军,是罗萱罗头领,昨天炫耀了一晚上,说您亲手给她做了糕点,估摸着这事,被他听见了。”

  何止沈君牧听见了,全皇宫估计除了梁夏,都知道了,说新皇给罗头领送了包糕点,亲手做的。

  一包啊。

  沈君牧才三块。

  梁夏,“……”

  罗萱这个显眼包!害得她白哄了。

  梁夏学着沈君牧的表情,面无表情地,朝他身边挪了一步,再次跟他肩并肩衣袂蹭衣袂。

  沈君牧瞪她,又要往旁边挪,梁夏眼疾手快,一把扯住手边沈君牧的袖子。

  她看他,一脸认真,“糕点真是给你做的,真的,罗萱吃的是炸糊的那些,李钱可以作证,对吧李钱。”

  梁夏眼睛求助地看过来。

  李钱立马就想得瑟起来,但一想到梁夏没哄好沈君牧可能会带来的后果,他立马老老实实,“是的,醉酒都要为您做糕点,这份心简直感天动地,日月可鉴呐!”

  说得,怪让人脸红的。

  梁夏耳朵都热了,捻着沈君牧的袖筒,轻声说,“差不多这个意思。”

  沈君牧半信半疑,袖子被人拉住都忘了,“真的?”

  梁夏另只手对天发誓,“真的。”

  “那我,那我再信你一次。”

沈君牧低头把袖筒从梁夏手里抽回来。

  别的不说,糕点至少挺甜的,所以他吃的不是炸糊的那些。

  这么一对比,沈君牧心情又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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