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桐巷还是有些远的。 同梨园那边的小巷不同,这边并不冷清,来往可见走卒商贩,甚至还有头戴道观手拿浮尘的道士。 沈婳刚下马车,就被道士盯上了。 “小娘子,我观你面色恐有血光之灾!”
沈婳点点头:“那你还挺准的。”
道士:“只需五文钱,喝下贫道的符水,自会无灾无难渡过难关。”
沈婳一听这话,转身走人。 “欸!娘子,我能给你便宜些!四文。”
“三文,不能再少了。”
沈婳很不高兴。 “三文?”
“你侮辱我?”
“你觉得我缺银子?”
道士眼珠子一转,顿时放光。看着沈婳的仿若是待宰的肥羊。 “若说多些也是成的,一两银子,娘子给的多,心便越诚。”
他以为沈婳要掏钱了,然女娘的面色更为凝重。 沈婳一字一字问:“我哪儿像冤大头?”
道士:…… 他觉得被耍了。 “你这贾四,又出来坑蒙拐骗了!都说了别让我在清桐巷再见你,见一次报官一次!还不滚?”
身后的老媪冷冷斥道。 道士身子一僵,连滚带爬的跑开。 老媪头发发白,只插了根木簪子。手挎着菜篮,腰间的钥匙随着她的走动相互撞击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 “娘子莫听信他所言,此人是出了名的骗子,牢狱也入了不少回了。”
沈婳眉眼弯弯:“多谢大娘。”
老媪不免跟着笑:“瞧娘子面生。”
“我是过来寻人的。”
她指了指右侧的种着柿子的院子。 老媪浑浊的眼有什么闪过,她细细看着沈婳,下一瞬嘴角拉平,态度也倏然冷却。 “丰州来的?”
女子黑润清亮的眸子微微瞪大。显然意外。 见她这般,老媪语气更为生硬。 “我当是谁,原来是沈娘子。”
“沈娘子回吧,我们方家被你害的够惨了,更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扔下这句话,她大步入了沈婳所指的院子。 ‘砰’的一声,重重关了门。 突如其来的变故,女娘白嫩纤细的指尖微微蜷缩,她眼眸微微一颤。 风刮的沈婳脸生疼,她一动不动,呼吸孱弱,似在努力消化这件事。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了反应。 “方家?”
她的嗓音很轻,仿若风一吹就碎,便是那上这精致妆容的脸蛋也带着丝丝茫然和脆弱。 “……是她婆母吗?”
沈婳扭头去看倚翠。 “她那句话什么意思?”
明明是尤箐欠她的。 沈婳毫不犹豫的走过去,拍打着门。 “我沈婳行得端做的正,是我做的,我认,不是我做的,任你是谁也没资格诬赖。”
“把话说清楚!”
“尤箐呢,让她出来。”
她敲了很久的门,手都敲肿了。 可却不得半点回应。 “娘子。”
倚翠的面色极为不好。 娘子吃的苦还算少吗?竟然被外人甩脸色?她心疼的制止沈婳的动作。 “我们回去,这种地儿日后也莫再来了。”
枉她还想着尤箐同沈婳冰释前嫌。 沈婳蓦然红了眼。她一手按压着闷的心慌的胸口。 “谁稀罕来这种破地方!”
黑的说成白的,白的说成黑的。全都当她好欺负。 回去的路上,女娘情绪明显消沉。她靠在角落,死死咬着唇一言不发。 倚翠的眼皮不知为何,一直在跳。 回了梨园后,沈婳就回屋歇下了。 她直挺挺的躺在榻上。 耳边却一直回想着老媪所言。 甚至,对方说这话时眼底透露的嫌恶和一闪而过的怨怼,放慢了速度,一直浮现她眼前。 胸口的疼痛却越来越明显。 她额间也不由的冒出细细的汗。晶莹的汗珠往下滚轮,没入软枕。 她真的了解尤箐吗? 为何那年阿娘说,让她别怪她。 也不知多了多久,她沉沉睡去。 午膳做好了,凝珠缓步入内,隔着幔帐见沈婳睡的沉,也便轻着脚步离开。 “娘子这几日睡的都不安稳,且让她睡吧。”
沈婳这一睡,一刻钟后才醒。 醒来后疼痛消散,却仍旧没有胃口,倚翠好说歹说,她喝了些粥。 女娘翘着小拇指,有一下没一下的用玉勺搅动着。 她耷拉着脑袋,精神不济。 这个时候,姬霍又来了。 他清了清嗓子。对着紧闭的大门饱含情感的念着酸诗。 “关关雎鸠。”
沈婳本就不虞,一听这么一喊,火气蹭蹭蹭往上涌。 她扔下手里的勺子。 “在河之洲。”
沈婳面若冰霜,直往外走。 “窈窕淑女。”
‘咯吱’一声,门从里面被打开。 姬霍觉得沈婳板着脸的模样也怪好看的。 “君——” “你真是够让人讨厌的。”
沈婳指着他骂:“还有完没完了!”
“世子了不起?你无非是仗着生父恭亲王才敢如此,这荣光是他给你的,不是你凭着本事自己拿的。”
姬霍结巴了。 “你……我只是想让你当我小妾。”
沈婳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小妾,得亏他说的出口。 “你怎么不干脆让我给你跪下?”
“你!”
“看来那夜所言,世子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了。”
是熟悉又冷清的嗓音。崔韫缓步而来,黑目蒙上一层冷意。 姬霍一见是他,当即挑了挑眉。 “我告诉你吧,我今儿来,明儿也来,后日还来。你便是再有能耐,也没法拦我。我气死你。”
“这小巷可不是你崔府!有本事你就降我的罪。”
“我看上的女娘从未失手过。”
崔韫看着他,眸光不见丝毫波动。 “娘子!”
倚翠失声。 只见沈婳嘴角有刺眼的血溢出。女娘捂住心口处,眼前一黑,没了意识。 姬霍惊慌,到底还是有人性的要去接住沈婳。他快,可有人更快。 崔韫一手扶住女子纤弱的肩,轻轻松松将人固定住。 女娘呼吸若有似无。 她的血浓稠是黑的。 崔韫瞳孔猛的一沉。刚要吩咐即清去喊倪康,可一来一回最费功夫。他指尖一顿。 “她这是中毒了?”
姬霍:“不是我害的。你别赖我身上。”
崔韫冷冷一笑,修长如玉的指尖扣住昏迷的女娘腰身,稍稍用力,将她横抱。 他抱着人快步朝马车而去。 对着即清吩咐两个字。 “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