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场雪,在十一月中旬的时候就匆匆来到了琅琊。飘飘洒洒的雪花从辰时起就落了下来,现在已是黄昏,却还在一直下个不停,天地之间陷入了一片白茫茫的朦胧之中,任你睁大双眼,也看不清远处的世界。臧霸站在琅琊城的城楼上,望着悠悠飘洒的雪花,一颗心似乎也陷入了迷茫的世界中。他返回琅琊已有月余,他已经得知俞飞、张辽等人已经找到了吕布遗体的安葬之处,他很想前去祭奠,但又犹豫不决。虽然以前他与吕布之间也产生过一些矛盾,但不可否认的是,自从他投到吕布帐下以后,吕布对他一直甚厚,他与张辽、高顺等人相处的也很融洽。吕布身亡以后,他也曾偷偷的安排军士寻找吕布的安葬之处,欲前去祭奠一番。但军士带来的消息却令他无比失望,吕布的遗体下葬之后,第二天就不知了去向。由于担心引起曹操的猜忌,他便再也没有派人去寻访,但也令他十分遗憾。如今,终于有了准确的消息,而他却又陷入了迷茫。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前去祭奠。如果不去,知道内情的人一定会为他的薄情寡义而不耻。如果前去祭奠,他又不知该如何面对吕布的家眷及张辽、高顺等人。吕布身亡以后,张辽、高顺等人也没有了踪影,为了他手下的这些弟兄,他被迫加入了曹营。他加入曹营以后,曹操也并没有追究他的过去,还委以了重任,任命他为琅琊相,吴敦、尹礼等人也皆有封赏。他本来以为,从此以后就会将过去的事情忘掉,与吴敦、尹礼等人在曹操的麾下建立一番功业,让手下的弟兄也能有一个好的归宿。虽然吕布是被曹操杀死,但逝者已去,为了活着的兄弟,对历历往事他也只能选择默默遗忘,对曹操唯命是从。他没有想到,在曹操与袁绍交战之时,张辽、高顺等人突然袭击了徐州、下邳和小沛,并且杀死了设计令吕布陷入了绝境的陈群、陈登。他们夺下三地不久,就加入了俞飞的阵营,而且,还找到了吕布的安葬之处。这个消息令他激动之余却又十分矛盾,他既为张辽、高顺等人的安然无恙而高兴,也为自己加入曹营的举动而惭愧万分。虽然自己加入曹营是为了手下弟兄的安全,但毕竟也背叛了吕布,辜负了往日吕布对自己的信任。历历往事令他烦躁不已,正在这时,有军士来报,吴敦、尹礼两位将军从阳都和利城来到了琅琊,正在相府等候。臧霸听后急忙走下了城楼,匆匆返回了相府。吴敦、尹礼两人此时都默默站在相府门外,身上布满了雪花。臧霸看到他们这个样子,感到有些心痛,开口道:“二位兄弟,你们为何不去府中等候,却站在这冰天雪地之中”。二人看了看他,却没有回答,依旧保持着沉默。臧霸立时就明白了二人的来意,他长叹了一声,道:“你们是为奉先将军一事而来吧?”
吴敦看了一眼尹礼,道:“宣高将军,你不会没有听到消息吧,奉先将军的安葬之处已经被文远、伯达找到,你打算怎么办”?语气极为冷淡。臧霸并没有因为吴敦的态度而生气,而是苦笑道:“我又能怎么办,你们以为我不想去祭奠奉先将军吗,但我们现在投靠了曹操,你让我有何面目去面对文远等兄弟,如何面对奉先将军的家眷?”
尹礼道:“我们投靠曹操,也是迫不得已,但现在既然知道了奉先将军的安葬之处,我们又怎么能不去祭奠。我们投靠了曹操,已经辜负了奉先将军对我们的信任,如果再不去祭奠,你让手下的兄弟如何看待我们。”
臧霸道:“公台和伯达的脾气,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如果我们前去祭奠,你们以为我们还能活着回来吗,以他们的脾气,非当场把我们杀了不可”。吴敦、尹礼听了这番话以后,登时就无法反驳,他们当然知道陈宫和高顺的脾气,虽然他们投靠曹操乃是因为形势所迫,但他们毕竟也背叛了吕布。陈宫、高顺生平最恨之事就是背主弃义,如果他们前去祭奠,以陈宫、高顺的脾气,或许真的就在吕布墓前将三人杀死!三人瞬间就沉默下来,任凭雪花在他们的头上和脸上肆意洒落,三人却没有一人伸出手将其拂去,如雕像一般在雪地中纹丝不动。过了良久,吴敦道:“不如这样,我们先派军士去打探一番,找到奉先将军的安葬之处以后,咱们偷偷前去祭奠一番,然后再偷偷回来,你们认为怎么样”?臧霸道:“我已经派人打听清楚了,就在下邳城东南十里处,俞将军已经把奉先将军的坟墓重新休整了一番,还盖了几处房舍。将军的马童、李茂住在那里为将军守墓”。尹礼道:“就按照吴大哥说的方法办,我们必须前去祭奠,李茂只是一名马童,却对将军如此忠义,难道,我们还不如李茂吗”。臧霸道:“好吧,我去准备祭品,祭品准备好之后我们马上出发,先到利城休息一下,然后再赶往下邳去祭奠奉先将军”。吴敦道:“祭品我在利城已经准备好了,本来打算和尹兄一起前去祭奠,但尹兄认为应该征求一下你的意见,毕竟我们都是患难与共的兄弟。”
臧霸道:“既然如此,你们先到府中休息片刻,我把城中的事情安排一下,咱们连夜出发”。夜幕降临之时,臧霸等三人冒着漫天大雪,匆匆离开了琅琊。三日后的辰时,他们出现在了下邳城东南十里处的吕布墓前。他们到来的时候,李茂还没有起身,因为雪后天气寒冷,李茂昨晚临睡前饮了一些酒,所以此时还在安睡。臧霸等三人轻轻来到吕布的墓前,墓前的积雪已经被李茂打扫干净,在墓前的石凳上,香炉内的香支已经燃尽。臧霸默默点燃了几株香插到了香炉内,吴敦、尹礼二人则打开了盛放祭品的木盒,把祭品一一取出,摆在了墓前的石凳上。三人在墓前默默的站立,看着缥缈的烟雾袅袅升起,三人都是感慨万千,往事瞬间就清晰起来,在他们的脑海中一幕幕浮现,他们仿佛看到吕布从坟茔中走了出来,双眼满是责备之色。尹礼忽然在吕布的墓前跪下,泪水已经布满了双眼。臧霸、吴敦也不由自主的跪了下来。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他们才默默站起身来,整个过程没有一个人说话,不是他们没有话说,而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臧霸轻声说道:“走吧,希望奉先将军泉下有知,能够理解我们的难处”。吴敦、尹礼二人点了点头,然而,当他们转过身来时却大吃一惊。只见张辽、高顺、陈宫、魏续、宋宪五人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们的身后,三人登时就呆立当场。原来,陈宫等人昨天就已约定,今天一早就到吕布墓前在祭奠一下,顺便给李茂带些生活用品。由于路上积雪甚厚,所以他们的马匹并没有弄出多大响动。当他们看到臧霸三人时,高顺登时大怒,欲上前责问,却被张辽拉住,然后,他们就一直站在三人身后没有出声。而臧霸三人因为心中有愧,神情有些恍惚,竟然没有发现他们到来。陈宫等人并没有理会他们,高顺冷哼了一声,绕过了三人,点燃了几株香,把臧霸三人插在香炉中的香支拔掉,仍在了一旁后,把点燃的香支插了进去。高顺的这个举动令臧霸等三人登时就感到无地自容,他们互相看了一眼,张了张嘴,最终却什么话也没有说。片刻之后,臧霸见场面无比尴尬,决定就此离去。臧霸等三人刚刚走了几步,就听陈宫冷声说道:“就这样走了吗,难道你们不打算解释一下吗”。臧霸三人立时就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之后,臧霸道:“公台,事已至此,你又让我们说些什么”。高顺道:“你们可知道奉先将军死于何人之手?”
臧霸三人闻听高顺之言,谁也无话可说,都低下头来沉默不语。高顺看到他们这个样子,更是怒不可遏,伸出一只手指着他们说道:“奉先将军被曹贼杀死,你们不想着如何给将军报仇,反而投靠了曹贼,你们有何面目前来祭奠将军”。尹礼道:“昔日将军被困下邳之时,我等也想设法营救,奈何曹军人马众多,我们尝试了几次,皆损失惨重,吴大哥也因此负伤颇重,我们不是不救,是没有办法啊”。高顺道:“没有办法就不救了吗,奉先将军生前如何对待你们,在将军为难之时,你们却畏刀避箭,不思良策,坐视将军被害。而俞将军与奉先将军素无交往,然,闻听将军有难,不顾征讨袁术之疲惫依然帅兵前来,并因此差点丢掉了性命,难道俞将军就不知道救援时的凶险吗!奉先将军身亡以后,你们明明知道将军是被曹贼所害,却还要投靠曹贼,你们这等背主弃义之徒,有何面目存活与天地之间,今日,我就在将军墓前杀了你们这些背主弃义之徒,来祭奠奉先将军的亡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