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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当一个马夫(1 / 1)

因为分工的不同,我不能再住在这个大帐之中,陈稠将军把消息带到之后便要带我去马夫的帐子。刘喜、王进等师兄弟都有些怅然若失,怏怏地送我到帐外,又不是生离死别,只是分帐住而已,给他们一个安心的笑容跟着陈稠将军转身离开。

路上,陈稠将军跟我说了今天在教场的情况。其实欧阳英昭已经悄无声息的在队列后观察了好一会儿,新兵的表现他大致看了一圈。欧阳英昭属于天才型选手,悟性极高。自小识文断字舞刀弄枪,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文韬武略很是不俗。不过二十二岁的年纪已经是一关之守将,多少身经百战的老油子都甘心任他调遣,可见他的能力有多突出。自身实力在那,他对自己的将士也是要求颇高,像我这样的,他从身后看一眼就已经排除在他的营外了。我还偏偏把他当成了人肉垫子靠了上去,他原本的意思是将我遣返回家,是陈稠将军和莫冲将军替我求情,最后把我爹搬出来,为了不让我爹太没面子,他才将我留在营中养马。

陈稠将军一副为难的表情“我知道四公子并不喜欢习武从军,身体素质也的确……嗯,但胡老将军既然已经把你送到了白陀关,必不希望你就这么灰溜溜的回去。胡老将军的威名,在军中那是响当当的,你就听我一句劝,好好干,给胡老将军争口气。”

我真诚的回答他“多谢两位将军在欧阳将军面前替我求情,来都来了我也不愿当个懦夫。就算不为了我爹,我也要为自己争口气,也许当马夫会很适合我也未可知,陈将军就等着看我在马厩里证明自己吧。”

陈将军听我一番慷慨陈词和善一笑“也是难为你了,好好干吧,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来找我。”

我扯出一个还算自然的笑容“那就先谢过陈将军了。”

陈稠伸手拍在我肩上“别客气,走吧,我带你认识认识人。”

他先带我认识了监事,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四十来岁皮肤比陈将军白一些,一看就不用亲自照看马匹。两人一见面热络极了,这也不奇怪,白陀关本就没有多大,两人是实实在在的同袍,不论是表面上的熟识还是真的关系不错都不奇怪。

陈将军把他介绍给我“刘监事,咱们白陀关一切与战马有关的人和事都归他管。”

我赶紧躬身施礼见过监事大人。

陈将军又把我介绍给他“胡梦,前两天刚来的新人,欧阳将军让安排到刘监事这里,刘兄多费心。”

刘监事哈哈一笑“老弟你亲自送来的人,我敢怠慢吗?再说了,咱们欧阳将军治军严明爱兵如命,我岂能不好好管理自己的人。”

陈将军也笑起来,指着他“你呀你,老狐狸。”

两人爽朗的笑声在刘监事的屋子里回荡。

二人没有过多耽误时间,带着我去马夫们的帐子。白陀关有上千匹战马,专门养马的也有几十人,除了监事之外,其余人都住在距离马厩很近的帐子里。这样既方便照看马匹,也能在将士们需要马匹时及时作出反应。

刘监事带我认识了老顾,他给我介绍“老顾是白陀关最擅长养马的人,不仅熟悉各种马的习性,还会给马治病。你呀,好好跟老顾学,要是能把他的绝活学到手,你也就不枉来白陀关一趟,不枉进过军营了。”

我用力点头,当即管老顾叫顾师傅。老顾五十岁上下,是那种温润缄默的人,连忙制止我“使不得使不得,你跟他们一样叫我老顾就行了,你只要不嫌弃,愿意学,我肯定毫无保留地教你。”

我急切道“我愿意学,还望师傅不吝赐教。”

面对我的诚恳,老顾有一丝浅浅的欣慰,轻轻地点头。

陈将军见我那么有干劲,将我留在老顾他们十几人住的那个帐子后便离开了,临走还不忘叮嘱“跟老顾好好学,好好照顾我的马。”

我一一答应。

刘监事和陈将军走后,老顾给我安排了床位,我睡帐子尽头的床,距离大帐的入口最远,帐子里也就是剩下那最后一张床没人睡了。我们这个帐子比新兵住的帐子稍微小一些,但是只放了一排床位总共就住十二个人,倒是宽敞许多。老顾还带我认识了一遍帐中其他人,因为我是刘监事和陈将军两人亲自带过来的,陈将军又对我表现得异常关照,大家对我都很热情。这倒是让我一个新人感受到了军营中来自陌生人的温暖,当晚睡下后依然细细感受着身边的情况,无事发生度过了安稳的一夜。

那之后,我跟着师傅专心学习养马,一开始他还不让我叫他师傅,每次我一叫他师傅,他就迅速纠正“叫老顾就行”。但耐不住我一再坚持,他不再纠结如何称呼。

师傅记得每一个将军喜欢的马匹,他带我到一匹深棕色毛发油亮体型健硕的骏马面前,自豪的告诉我“这是欧阳将军的马,它叫烈鬃,跑起来四蹄如飞耐力也非常好。但它非常认主,只有欧阳将军能骑,平时也只有我能靠近它。”

又走到旁边一匹枣红色前额有一小撮白毛同样雄赳赳气扬扬的宝马面前“这一匹也是欧阳将军的马,它叫白梅,因为额前那一撮白毛像一朵梅花而得名。它性情温顺,如今战事不多,欧阳将军日常出行会骑它。”

哦,因为额前的白毛像梅花而得名并且得到他的偏爱吗?那他是不是依然记得我眉间那一朵靠近他,心情起伏就会浮现出来的梅花胎记。

第一世为人,十一岁那年,爹的双腿被张老爷生生打断,舌头也被割掉一段。奶奶受不了接二连三的刺激含恨而死,为了我和爹能活下去,我到吴家去给小公子当丫环,是的,他就是吴家小公子。一日傍晚太过困倦的我鬼使神差地睡在小公子种在墙角的那一片狗尾巴草里。

外出玩耍的小公子带着贴身仆人小白小吉回家时,小白在院门口喊我,揉着惺忪的睡眼起身,狗尾巴草被我压塌了一大片。之所以说是一大片,是相对于总量来说的,因为本身就只是沿着墙角种的,并不很多。

一向玩世不恭不愿意让丫环近身照顾的小公子瞬间炸毛,几大步来到我身前,在我还没有完全清醒的情况下,拽着我的一条手臂用力一甩,我整个摔在硬邦邦的地面上。半边身体着地,从手臂、腿上传来的痛感让我瞬间清醒,睡意全无。

小公子居高临下冲我咆哮“谁给你的胆子睡在我种的花草中间,滚出去,不许再到吴家来,滚。”

不就是几根狗尾巴草吗,他至于把我摔成这样。忍着疼痛努力从地上爬起来,身体还没站直,纵身一跃把那个吱呀乱叫的小公子扑倒在地上,这次更多的狗尾巴草被压塌了。

大概是从小吃得好,相同的年纪他却比我高出一截,我坐在他的肚子上,左手撑着种有狗尾巴草的地面,右手按在他的下巴上。他可能是被我突然的进攻吓到,睁大着眼睛看着我,一个字也不说了。

我不紧不慢地开口“吴公子,现在咱们扯平了,你摔了我,我也摔了你。我可以离开,再也不踏进吴家。但是你要记住,谁都不能任你欺凌,哪怕是你的丫环和仆人。”

回过神来的小吉和小白急忙上前将我拉起来,主要是不拉我他们的小公子就要被我一直压着。小白拉着我,小吉则扶起小公子浑身上下问了个遍,这里痛不痛,那里痛不痛,小公子一直盯着我像要重新认识又像要把我看穿,就是什么也不说。我回瞪了他一眼甩开小白,一瘸一拐地往门外走,小白追上来抓住我的手臂“天都黑了,你去哪儿啊?”

我倔强的自顾自往前走,脚步不停随口回了一句“回家。”

小公子在身后突然开口,语气冷冷的,不像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你这个样子回家,你爹受得了?”

我如遭雷击,我倒是快意恩仇了,爹的仇怎么办?再说我这个样子回去的确只会让爹心里难受,他的身体再也不会恢复如初了,他的脸上好不容易才有了笑容,我不想让他因为担心我再次满面愁容。报仇一时爽,我才扑倒了小公子,似乎也没法留在这里,张家的事情只能以后慢慢想办法了。为今之计只能又去麻烦姑姑了,不愿意搭理莫名其妙,高高在上的小公子,加快了步伐,我害怕晚了姑姑就打烊了,不知道去哪里找她。

小公子依然冷冷的不带一丝感情“我让你摔了一跤,你也让我摔的不轻,扯平了,留下来吧。”

这个转变我是真心没想到,猛烈的做着思想斗争,留下来会不会被穿小鞋,以后是不是会被折磨得很惨。但是如果不留下我又能去哪里呢,万一姑姑打烊了,那我只能回家,爹心疼的样子我是万万不愿看到的。

小公子适时开口“你放心,说扯平了就是扯平了,以后不会再提起今天的事,更不会因此为难你。”

我有些不敢置信,小公子心明眼亮如斯,连我的担忧都看透了。人家都这么说了,我也算是找到了台阶下,留在这里对于目前的我来说是最合适的。缓缓转身,小白上来扶住我往屋里去,小公子让小吉先进屋去找药,他则跟在我和小白身后慢慢走。

进屋坐下,小白问我“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伤到骨头?”

我摇摇头“只是皮外伤。”

等到小吉把药找出来递给我,小公子让他二人退下,自己却没走。我朝他飞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虽说我只是腿上和手上的擦伤,但也不方便在他眼皮底下上药不是。

小公子接收到我的眼神,不紧不慢的开口“我是想告诉你,你的胎记很特别。”

我莫名其妙“我没有胎记。”

小公子补充道“你眉间的红梅胎记。”

我笃定“我没有胎记。”

小公子“你推倒我的时候有,其他时候确实没有。”

越说越离谱“公子不会是在生我的气故意戏耍我吧,胎记这种东西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怎么可能时隐时现。再说了,我要是有胎记自己怎么不知道,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心中所想是,顺手打哈哈也不挑挑对象,你真当我是十一岁啥都不懂的小姑娘呢?

小公子“看来你真的不知道自己有胎记,罢了,这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带着药回自己房里去擦吧,我还有事。”

那是我第一次听人说我的眉间有胎记,之后每一世遇到他,他都会说“你眉间的胎记很特别,像一朵红梅。”

除了他,没人看到过我的胎记,包括我自己。这让我无比怀疑这其中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关系。直到这一世投胎之前,我才知道他居然是仙官身边的梅花鹿童,而我眉间所谓的胎记竟是他在我九世为人之前擅自给我做的标记,为的就是到了人间能找到我。是的,在他还是仙童的时候就已经对我这只八尾狐妖动了凡心,他知道自己免不了要下凡历情节,便做了弊。他不知道的是,历情劫本就会让他情路坎坷,再加上他还作弊干扰了规则,只会让我们俩更难在一起。之后每一世的孽缘足以证明这一切。

小胡啊,你在听吗?师傅的话把我拉回现实世界“哦,哦师傅,对不起,我刚刚想到了以前的事情,分心了,您继续说。”

这匹黑色的马就是陈稠将军的了,它叫黑魔,在战场上非常灵活,该快的时候快,该稳的时候稳,很得将军喜爱。平时喜欢有人给它梳理鬃毛,你以后多给它梳理它就会亲近你的。

我“我记下了师傅,陈将军有交代好好照看它,我会用心的。”

师傅点点头“上过战场的人大多都会将战马当成自己的亲密战友,这些战马也都在战场上挥洒过汗水。我们对每一匹战马都要用心,慢慢你就知道马比人容易交心,跟它们在一起会很轻松自在。”

我很认同师傅的说法,我想师傅也是见过人心才会说这种话吧,他跟我说这些也是没拿我当外人,我亦会真心对他。

而烈鬃一点也没有对我表现出对其他人那样的戒备和敌意,不光让我摸它给它喂食草料梳理鬃毛,还能让我骑,师傅都觉得不可思议,不禁对我大加赞赏说我是天生的马夫,这个赞赏也不知道该不该开心。烈鬃尚且如此,更遑论其他战马,我只用了几天时间就跟所有的马儿都混熟了,果然是比与人相处容易。

这其中有一个不能对任何人说的原因,狐狸和马的友谊在大自然中存在了不知多少岁月,我现在虽然是个人,但它们仍然能洞察到我的特别之处,跟我自然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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