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白泉知道自己被有极院收录为火工居士的时候,当即忍不住热泪盈眶。他不知道楚阳成临走前对有极院交待过什么,但有极院看在楚阳成面子上收纳自己,这却是不用想都知道的事实。也许在楚阳成看来这完全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但对白泉而言,却是穿越人生中的一次重大机遇。
他不禁暗自感叹自己命好,能够遇到楚阳成这么一个贵人,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主角光环?同时,他又忍不住偷偷庆幸,若是当日在清屏山上头脑发热,提着刀往阵前冲锋,哪里会有今日这般际遇?恐怕早就被挖坑埋了也说不定。不,也许连坑都没有! 典造房内,张典造居于案后,展开一页黄纸,看着面前恭恭敬敬的白泉,面无表情的念道:“赵氏三郎,虚岁十九,四川承宣布政使司龙安府石泉县赵庄人士,三世祖讳衡,历山东清河县主簿、县丞,世叔祖讳安,曾为石泉县净明院居士——唔,也算身家清白……塾中七年,考学优等——唔,也算上进……” 白泉低着头,恍惚间有一种前世刚毕业时参加面试的感觉。但不同的是,这次面对有极院八大执事之一的张典造,他感受到的压力很大,因为张典造向他展示了有极院强大的实力——短短七日,他的一切履历都被书写在了这张黄纸之上,其中甚至包括很多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 张典造念完,不动声色的注视白泉良久,直到白泉神态愈发恭敬了,这才点头道:“愿入有极院为居士?”“是。”
“一生一世,奉受道门?”
“是。”
“如此,画押吧。”
白泉上前,在案上的红泥印盒中蘸了油墨,拇指在黄纸末端重重一摁……这一刻,他忽然有种卖身的感觉。 张典造收了黄纸,塞入一摞文书之中,又取过一本文卷,翻至空白处,提笔将白泉的名字誊上。合上文卷时,白泉见封面上写的是“居士簿”。 白泉长出了一口气。所谓居士,非道士之身,按照白泉的理解,就是“编外人员”。但依傍道门,就算是“编外”,那也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身份。居士又分火工居士和在家居士,白泉现在就是火工居士。至于在家居士,那都是捐了大笔银钱的主,可以不用操持劳作而背靠道门之威。 办完手续,白泉拿着张典造开出的凭条前往库房。库房大执事不在,管库的是刘库头,刘库头正和几个道人推牌九,收了凭条将一个包裹扔在白泉脸上,又匆匆坐下盯着自己手上的牌,紧张的翻转起来,油亮的脑门上全是汗珠子。 这一幕令白泉啧啧称奇。他也不好意思搅扰了刘库头的兴致,抱着包裹离开了库房。 按照前世的说法,白泉被分配到了寮房。作为道院八大房之一的寮房,实际上是道院里最庞大的部门,有极院所有的“五主十八头”管事中,就有“八头”属于寮房,包括水头、火头、饭头、菜头、磨头、槽头、净头和圊头。顾名思义,寮房掌管着院中的一应起居生活事宜。 什么是新进火工居士的规矩?新进火工居士按例在寮房扫圊一年,直至下一批新进人员到来才可换班,这就是规矩,不仅是有极院的规矩,而且是天下道门的规矩。 因此,白泉进入有极院后的第一个职分就是扫圊。 圊头名叫周致秀,直到他没精打采的向白泉介绍完扫圊的内容时,白泉才明白自己究竟要干什么。他张大了嘴,好半天没有合拢,然后在周圊头的不耐烦的挥手之间,木然转身,向着分给自己的房舍走去。 所谓“圊”,就是厕所,扫圊自然就是扫厕所。不要怪白泉没文化,他前世加今生统共二十三年的学校教育,真真没有见过这么古怪的一个字!而第一次认识这个读作“青”字的白泉,此刻却无比痛恨这个字。 老子穿越过来多不容易?怎么跑来扫厕所了呢? 白泉短时间内完全无法接受自己这份新出炉的职业,不禁悲痛莫名。他满怀哀怨且步履蹒跚的步入自己的房舍,一头栽倒在床榻之上。 “哎哟”一声惨叫,将心神不宁的白泉惊醒,感情他躺下去的地方,正有个人蒙着被子呼呼大睡!此君翻转身来,瞪向白泉:“我说,你就不能长点儿眼啊?”
白泉费了很大劲才从对方的绿豆大的小眼睛中看出怒意,连忙揖首:“这位师兄……” 对方小眼珠子在白泉身上滴溜几转,问道:“新来的吧?”
白泉点头:“是,今日刚入院中,师兄……” 对方摆手打断:“莫叫师兄,当不起,没得出门遭人笑话。”
白泉愕然,正不明其意,床榻角落里一床被褥忽地掀开,一个三角脑袋探了出来:“受了度牒方可称师兄弟,莫要僭越了。”
说完,三角脑袋又缩了回去。
白泉顿时好一阵发呆——感情这床榻上还一位哪! “对不住,小弟以为是自己的房舍,错入了……” 绿豆小眼睛那位嗤笑一声:“哈,自己的房舍?这位兄台,莫发痴梦,且将就凑合吧!”角落边的那团被褥里补充解释了一句:“混上管事才有自己的房舍。”
绿豆小眼睛冲床榻西头努了努嘴:“兄台姓赵?听说了,喏,你睡那头,被褥是库里新配的。快些睡吧,困死了!”
说完倒头又躺了下去。
白泉怔了怔,摸索着爬上床榻的东头,将包裹放到墙角,又拉了拉被子,盖在身上。正要闭眼,忽然又坐了起来,拍了拍自己脑门,心道自己真是傻了,大白天的睡什么觉啊? 他又唏唏嗦嗦爬下床榻,踩了鞋子,蹑手蹑脚出了房舍,将房门掩上,坐在门口的石阶上,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这是一个三房一壁的小庭院,靠东的一间厢房是自己和绿豆小眼睛、三角脑袋的房舍,北房和西房却不知住的是谁,此刻却没有人。小庭院正中是几丛灌木和花草,看上去也没有人好生打理过,生得稀稀落落。此外,西房和墙壁之间还有一座小厢房。 此刻正当未时(白泉掰着脚趾头算出来是大约下午3、4点钟),也不知道那哥俩犯什么毛病,在如此晴天白日的下午睡懒觉,白泉只好坐在这里看那几丛花草,同时不停给自己打气,勉励自己一定要努力奋斗。 也不知无聊了多久,却见小院内三三两两的回来了几个道人,有老有少,将肩上扛着的大笤帚、提着的竹簸箕放到那间小厢房内,然后进到北屋和西屋之中。其中有几个面目和善的,冲坐在阶下的白泉点头致意,白泉也忙起身回应,那些视他如无物的,他也毫不在意。 忽听一记悠扬的钟声响起,北屋和西屋里的道士们纷纷出门,直奔院外而去。白泉正不明所以之时,自己所居东屋的大门扑楞一下子闪开,绿豆小眼睛和三角脑袋从屋里钻了出来,一边出来还一边踮着脚穿鞋。 绿豆小眼睛看见了白泉在石阶下莫名其妙的眼神,于是解释了句“开饭了”,刚拔完鞋的右手直接拽上了白泉的胳膊,拉起白泉就走,令白泉好一阵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