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呀,果真是大当家来了。”
一个约莫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快步走了进来,朝两人一揖。 听他这口气,竟是认识周岸,似乎还挺熟。 “刘管事。”
周岸这才将怀里的季浮沉放下,朝他略一颔首。
“他们方才说大当家来了,我还以为是看岔了呢。”刘管事笑道。
这时早有伙计点燃了油灯,屋里登时亮了起来。这刘管事看清季浮沉的脸后一怔,斟酌着语气问:“这位小公子长得可真俊,莫不是前些日子才过门的压寨夫人?”“嗯,不过他……” “哎呀,大当家带着夫人回庄子里,怎的不提前知会一声,咱们也好相迎。”
这刘管事大概是太兴奋了,压根没等到周岸把话说完。
“我二人只是顺路来看看,即刻便走。”“天色这么晚了,大当家和夫人既然来了怎可说走就走,好歹留宿一日,让我等备了酒菜招待一二。”
刘管事说着指挥伙计道:“你快去把厨子叫来,你们两个带夫人去前厅,拿大当家最喜欢的那个茶叶,还有瓜果点心,好生伺候着……”
季浮沉到了这会儿人都还是懵的。 他有点没明白,他们不是来“洗劫”的吗? 怎么闹到现在,这庄子里的管事倒像是把周岸当成了贵客似的? “夫人,请。”伙计朝季浮沉行了个礼,做了个请的手势。
季浮沉下意识看了周岸一眼,见对方点了点头,便稀里糊涂地跟着伙计走了。 “大当家可是和夫人闹别扭了?”待季浮沉被人带走后,刘管事才小心翼翼问道:“方才我进门时,看到夫人似乎是要跳窗?幸好大当家出手及时……”
“闹什么别扭?”周岸道:“我没告诉他我与这庄子的渊源,哄他说是来这里洗劫,他听到你们找过来以为要被抓了,这才想引开你们助我脱身。”
“哎呀,夫人对大当家可真是情深义重啊。”
刘管事道。
“他其实不是我的夫……” 周岸一句话尚未说完,又被匆匆赶来的厨子打断了。 “快快快,准备些好酒好菜。”刘管事一边吩咐厨子一边问周岸,“大当家,不知夫人吃饭可有忌口?口味偏好如何?”
“他……好吃的他都喜欢。”
周岸说。
“好嘞。”一旁的厨子应声道。
待厨房这边安排好,刘管事又朝周岸汇报了一番庄子里的近况,直到周岸听得有些不耐烦了,他这才住了嘴。 “瞧我这嘴,一见着大当家就没个把门的了,差点忘了夫人还在前厅候着呢。”“老刘……关于我当上凤鸣山大当家一事,你们都听说了什么?”
周岸问他。
“说大当家替前任风老寨主清理了门户,砍了窦三的脑袋。”刘管事道。
“没了?”周岸问。
“没了……还有就是您和夫人喜结连理的事情了。”刘管事道:“庄子里特意给大当家备了贺礼,但您吩咐过,说让咱们不可再往寨子里送东西,所以这贺礼一直都在庄子里存着呢,就在您常住的那屋里,一会儿回去就能见着了。”
周岸:…… 所以……外头这些人只听说凤鸣山换了大当家,又听说大当家娶了压寨夫人,竟是没弄清楚这夫人是窦三娶的还是周岸娶的。 “窦三一死,大当家可算是为民除害了,不止是咱们这十里八乡不少人都拍手称快呢!”
刘管事又道:“如今大当家又抱得美人归,娶了这么俊的一位夫人,当真是双喜临门,可喜可贺。”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周岸再澄清,只怕会令季浮沉陷入麻烦。庄子里的人都很讨厌窦三,若知道这压寨夫人是窦三的,必不会无动于衷…… 念及此,他便打消了解释的念头,索性由着刘管事他们去了…… “大当家,您先与夫人说会儿话,我再去安排些事情,即刻便过来。”
刘管事将周岸送到了前厅门口,这才欠身离开。
厅里,季浮沉正品着茶,面前摆满了各种瓜果点心。 周岸进来时,就见他正捧着个茶盏,看上去茫然又无辜。 “大当家……” “来的时候忘了告诉你,我与这庄子有点渊源。”周岸轻咳了一声,故作镇定地道。
“哦。”季浮沉一撇嘴,看上去有点不太想理人。
他又不是傻子,还能看不出来周岸是忘了说还是故意诓人? 这人分明就是故意哄他玩的,偏他还真情实感地想着替人打掩护呢。 “有一年他们庄子遭了贼,那贼人行事非常不讲规矩,偷了钱财还放了火。我正好路过,看到火光就进去看了看,顺手救了几个人……”周岸朝季浮沉解释道:“可惜当时那东家的独子被贼人害了,没能救过来。事后老人家有些糊涂,非说我是他儿子,我见他可怜,便隔三差五过来照应一二。”“后来呢?”
季浮沉忍不住问道。
“后来……我就给他当了几年的假儿子。”再后来,老东家过世,便将这处庄子留给了周岸。 “他临死前我才知道,他其实并不糊涂,一早便知道我这个儿子是假的。”
可日子久了,假儿子也成了真儿子。 季浮沉看向周岸,暗道原书里怎么没有这段背景介绍? 没想到这人明里是凤鸣寨的大当家,背后竟还有这样一层身份。 不多时,酒菜便陆续被端了上来。 刘管家十分殷勤,亲自帮两人斟了酒。 周岸对这庄子里的人素来宽容,耐心都比平日里多了不少。 “夫人有所不知,咱们这地方不太平,这些年下来附近的庄子少有没被洗劫过的。幸好有大当家护持,不仅保住了咱们庄子,连带着附近不少人家都安心了不少。”
如今这庄子里的一切都是刘管事在帮着打理,周岸只是偶尔过来看一眼。 但看得出来,这刘管事虽然从前是跟着老东家的,但对周岸也格外忠心。 “咱们大当家虽说是在凤鸣寨落了草,但行事作风一直有当年的风寨主遗风,从不欺压良善,从不滥杀无辜。”
刘管事又道:“咱们这附近的富户,从前也有不少爱盘剥庄户人的,后来被大当家地收拾了一番,如今各个都服服帖帖,没有哪个敢再胡来的。”
“我记得是去年吧,有一伙流寇在咱们这里作乱,害了不少人,官府都没拿住他们。后来还是大当家出手,一刀就砍掉了三个流寇的脑袋,吓得那些喽啰纷纷跪地磕头……” “咳!”
周岸实在听不下去了,及时打断了刘管事。
再让对方添油加醋地吹下去,他就要原地化龙上天了。 “啊呀,瞧我这嘴。”刘管事笑道:“大当家,夫人你们慢用。房间我已经让人整理好了,浴房里也让人烧好了热水,待两位用过饭后,便去沐浴歇息吧。”
他说罢便走了。 季浮沉看着他的背影,总觉得这人方才说的话有些怪怪的。 直到吃过饭和周岸进了同一间房,他才明白刘管家说那句“沐浴歇息”时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我们要睡一间?”
季浮沉问周岸。
“你要是介意,我让他们再收拾一间出来吧。”“算了……”季浮沉道:“都半夜了,他们肯定都睡了。”
总不好因为他们,让人家从被窝里再爬出来收拾屋子吧? 那刘管事倒是细心,虽然只准备了一间房,但是换洗的里衣却备得很齐全。 季浮沉先去浴房冲了个澡,回来后便抱着被子去了外间的矮榻上。 那矮榻尺寸略有些窄,不过在他沐浴的时候,周岸已经搬了椅子过来手动加宽了不少。 季浮沉躺到矮榻上,心道这大当家虽然爱哄人,倒也贴心。 其实他约莫能猜到周岸为什么不朝自己坦白。 一个凤鸣寨的大当家,若是让人知道还有这样一处私产,确实有点奇怪。 再说了,他和周岸的交情也没到那个份儿上,对方有事情瞒着他很正常。 这么一想,季浮沉心里的气就消了大半。 他这人心事本就不重,躺下后很快就有了睡意。 周岸从浴房回来时,就看到了矮榻上睡得正香的季浮沉。 他无奈一笑,心道自己又是搬椅子又是铺床忙活了这么久,是为了给自己睡,这少年倒是实在,把他的窝抢了。 周岸一个习武之人,哪好意思自己睡床,让季浮沉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睡在矮榻上?于是他想都没想,俯身就想将人挪到床上。 少年的呼吸声很均匀,显然已经睡熟了。 可就在周岸的手臂揽住他的肩膀时,他却突然睁开了眼睛。 两人四目相对,季浮沉朦胧的睡眼中满是震惊。 “大当家,你在干什么?”
季浮沉问他。
周岸大概也没想到季浮沉这么容易醒,一时也有些无措。 而且两人如今这动作特别奇怪,周岸一手揽着少年的肩膀,明明是一个俯身要抱起的动作,可定格以后看上去,就像是周岸打算偷亲季浮沉。 “我……”周岸心念急转,很快稳住了情绪,开口道:“我听到你在说梦话,特意凑过来听听你在说什么。”季浮沉一脸狐疑地看着他,问道:“真的吗?我说了什么?”
“你……好像叫了我的名字。”
周岸理直气壮地道:“我还想问问你到底做了什么梦呢,怎么会一直叫我的名字?”
季浮沉皱着眉头想了想,“好像梦到有狗在追我。”
周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