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梦里,郭明月不止一次地对我说,如果她迷失了,让我一定要救她。可是她迷失在哪里了呢?我要怎么找到那里,怎么进去,再怎么把她带出来?我被这一个个无法解答的问题绕得头痛,第一次觉得自己是如此无能和窝囊。
灰暗的迷雾,曲曲折折的道路和重重的大门,还有那只在后面追赶着她的大手,惊慌奔跑的郭明月,每当一想到这些,我觉得心都痛起来了,那种感觉就像是亏欠了她很多,我造成了她的苦难又无法将她带离苦难一样的愧疚与难受。 郭明月与这笔记《山河诡事》中所记载的,以及与黑太极,与我,到底有什么关系呢?而那只装着黑太极九世传人的画作,她又是从哪里得到的呢?这个问题我曾经问过郭明月的父亲,他说他也不知道,大概是她从哪里买的,她一直喜欢这些古旧的东西。 毫无头绪,我只好又尝试从《山河诡事》中寻找答案,这时我看到了一则记载,觉得这可能与郭明月有一些联系。 1930年2月19日,二十四节气中的雨水,本该回暖的天气,却在这一天天降大雪,寒冷无比。 山河村佃户赵东来家中断粮三日了,出去借粮,借了一天没有借到,晚上踏雪而归,路上又冷又饿,想着家中老婆孩子都三天没吃饭了,盼着自己借到粮拿回去,今天又是空手而回,这样想着,步子就迈得慢了。 赵东来感觉没脸回去面对老婆孩子,自己堂堂七尺男儿,连让老婆孩子吃饱都做不到,要是一家人就这么饿死了,这辈子才活得窝囊。 他越想越难受,就在街上踌躇着,这时正好走到了金家祠堂附近。 这金家以前在山河村是个大族,但是十来年前自从金家的族长在祠堂里跟人议事时暴死,从那以后金氏一族就没落了,最后这山河村只剩下金玉良这一支旁支,也就是金太芝的父亲。 金家祠堂自此也就鲜有人来,甚至年节祭祖都没人了,祠堂大门长年插着门栓。 赵东来突然想到,金家怎么说曾经也是个大族,这祠堂锁了好多年了,里面会不会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拿出来两样卖一卖? 这样想着,赵东来就在金家祠堂前停住了,可是他并没有马上进去,毕竟去偷盗别人家宗祠这种事他还是十分顾及的,他也是个二十多岁年轻气盛的小伙子,心中各种道德与因果的束缚让他始终不能下决心。 这时雪越下越大,他想到家中老婆孩子期盼着看向自己的眼神要转为失望,心里特别难受,想在外面多拖一时算一时,可是这冰天雪地的,他衣衫单薄,肚子里没食,此时已经是浑身发抖头晕眼花了,后来一想,进这金氏祠堂中避避风雪也行啊。 赵东来走近一看,这祠堂大门只有门栓,并没有上锁,因为那几年这祠堂中传出各种诡异的事,里面已经被村民们认定为是个闹鬼的地方,所以即便不锁门也没有人敢进去。 赵东来拔开门栓,推门进去,眼睛在院子中环视一圈,一眼就望见在祠堂院中西北角处有一棵小葡萄树,树上吊着几串风干的葡萄。 他大喜过望,连忙跑过去将那几串葡萄摘下来小心地揣进怀里,想着总算是有了一口吃的,回家去给老婆孩子垫一口,这样想着刚要起身回家,就瞥见祠堂的一间侧屋里有动静,大片的红光透过窗纸照到了院子中来。 赵东来是听过这金氏祠堂闹鬼的,看到这红光十分害怕,一时之间忘了跑,就呆呆地站在院子里向着那间侧屋看着。 就在这时,只听得“吱嘎”一声,侧屋的门打开了,走出了一个人,赵东来死死盯着他,一动不敢动。 从侧屋走出了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小伙,极短的头发,眉清目秀,身材高且挺拔,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衣服,黑色的裤子,脚上是锃亮的皮鞋,他手里还拿着一只牛皮纸包。 这小伙子全身都笼罩着红光,可是在那红光中又带着浓黑的雾气。赵东来害怕了,这很像是村里说书的先生说的那种幻化人形的妖魔。于是他颤抖着向后退了几步。 “你叫赵东来?”小伙子原本是向他走来,见他害怕,于是站在原地不动了。 “是,我……是!”
赵东来结结巴巴地答。
“哦。”小伙像是在想什么。
“我,我不是来偷东西的,家里……家里实在没吃的了。”赵东来几乎带着哭腔,他说着从怀里将那几串干葡萄掏了出来,恭敬地放在地上。 “赵东来,你别怕,我不是鬼,我也是人,你把葡萄揣回去,还有这个,也是我带来给你吃的。”
小伙子说着朝赵东来走过来,此时赵东来已经退到了墙边,退无可退,就见那小伙子将手中的牛皮纸包递了上来。 赵东来不敢接。 “快拿着。”
小伙催促了一声。
赵东来哆嗦着伸出手,接过了牛皮纸包,沉甸甸的一包,摸起来热乎乎的,紧接着,他又闻到了一股特别诱人的香味从那纸包中传出来。他使劲吸了吸鼻子。 “还有两块钱也给你。”小伙子说着又掏出了两块十分旧的银元。 赵东来抬起头来望着小伙,不敢接那钱。 “拿着。”
小伙子说着将两块银元塞进他手里。
赵东来紧紧握着银元,感觉像是在做梦一样,这两天他为了借两斤玉米面,腿都快跑断了,也没借到,没想到却在这里遇到了神仙。 “神仙爷爷,谢谢神仙爷爷,谢谢神仙爷爷。”赵东来握着钱,扑在地上疯狂地磕起头来。
“赵东来,我说了我是人,不是什么神仙,再说我有那么老嘛,还爷爷,地上凉,你先起来,我有话跟你说。”小伙子道。
赵东来眼含热泪地爬起来,等着小伙子发话。 “赵东来,你识字吗?”“小时读过村里的私塾,字也识得。”
“赵东来,你帮我收集这山河村里吓人的故事,写下来,我每个月来给你送一次钱粮好不好?”
小伙子笑呵呵地问。
“啊,好,好,我虽然后来不念书了,但是我也会写很多字。山河村,山河村吓人的事很多,村子里经常闹鬼,我都能给你写下来。”赵东来胆子大了一点,尤其是听这小伙子说以后每月都给他送钱粮,知道不是鬼,也不怕了,这一不害怕,不紧张了,饥饿感就重新涌了上来,他眼前一黑,差点摔倒,连忙扶住墙。 “赵东来,你打开那纸包看看。”
小伙子笑着说。
赵东来抱着那纸包,感觉纸包热乎乎的,一阵阵的香味扑鼻,早就猜到了是吃的。听小伙子这样一说,蹲在地上将纸包放好,一点点打开,当纸包完全打开后,进入眼中的是又是一层薄薄的透明膜袋裹着,里面装着码得整整齐齐的两大摞葱花油饼。 赵东来望着那葱花饼,狠狠咽了几下口水,抬起头来望着小伙子。 “尝尝,看好不好吃。”小伙子微笑道。
赵东来再也抵制不住那香味的诱惑,拿起一张饼大口吃了起来,他这辈子从来没吃过那么好吃的饼,那葱花油饼极为松软,带着诱人的油香,咬上一口就会为之疯狂。 赵东来狼吞虎咽地很快就吃了一个,这时两天没有进过一粒米的胃也舒服了一点,身上也没那么冷了,他又拿起了一个,刚咬到第二口,眼泪噼里啪啦地就掉了下来。 他低头咬着饼,不好意思抬头看面前的小伙子。 “赵东来,吃饱再回去,否则路上撑不住,记住,帮我收集这山河村的吓人事记下来,我下个月初一,还是这个时间,带着钱粮来这金氏祠堂等你。”小伙子说着,转身又进了那间侧屋,紧接着屋子里红光大涨,赵东来慢慢靠近,远远地从半掩着的门外向里望,就见在那间屋子的地中央,现出一个暗红色的像山洞一样的洞,洞口还有一缕缕的黑色雾气,看起来十分吓人。 小伙子钻入那洞中不见,洞口慢慢缩小,然后消失,红光也完全消失不见了。 赵东来连忙将那葱油饼包好,将干葡萄重新揣进怀里,手里紧握着银元,双臂紧紧抱着葱油饼往家里走去。 赵东来自此每个月都在金氏祠堂中与那小伙子相见,并将自己写下来的诡异事件拿给小伙子看。 小伙子也每次都带来钱粮,小伙子每次都会带一包白米给他,有时还会额外带来一些他从未见过的食物,均美味不可描述,其中有一样甜食叫作巧克力,赵东来形容其味道人间难有。 但是小伙子后来带来的银子不再是银元,而是一些银锭、银器以及银首饰之类的。 赵东来谨遵小伙子的嘱托,从未将这件事说给第二个人知道,就连自己的老婆孩子都牢牢保密,回去对媳妇只说在城里遇到了官老爷,帮那老爷做一些掉脑袋的事,老爷赏的,叮嘱媳妇不许出去乱说。媳妇听了是掉脑袋的,自然不敢出去说。 可是,既然这件事从未让第二个人知道,这又是谁记录下来的呢? 我想了半天,突然想到那巧克力,当时还是民国时期,即便是有巧克力这种东西,也不是会出现在落后的山河村的吧。 而且,那个散发着雾气的暗红色洞穴,那个小伙子钻了进去以后,洞口就不见了,这很像是一种时空通道,那么这个小伙子是谁呢?他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我最终可以确定,那个小伙子一定来自于现代,并且可能与郭明月有关。 因为这则事件中所描述的那个暗红色带着黑色雾气的山洞,我想起了郭明月以前画过的一幅画上有过。 郭明月死了,她的那些画呢,我如果去她家要求看看那些画不知道她家人是否会答应。 那个小伙子又是谁呢?难道目前,调查黑太极和山河村事件的人并不是只有我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