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眨眼,屠沉都离开二十天了。因摸不准他的归期,樊梨梨一有空就在码头上眺望,希望能从哪艘船上,发现屠沉的身影。近日里,温县很不安生。听说又有流寇作乱,其他县里出了好几桩命案,捕快官差们四下追捕,将一些流寇赶到温县附近来了。连董县令都发了告示,叫温县百姓不要单独出门,去荒郊野外最好是成群结队,免得遭遇流寇。那帮流寇穷凶极恶,什么残忍的事都干得出来。其他地方人心惶惶,县城里相对平静些,毕竟有官差驻守,又有城门作为防护,不会轻易出事。在码头上待了会,樊梨梨又去见樊老爷。樊老爷也从庄子里搬出来,在县城的宅院里入住。樊梨梨去时,樊老爷正叮嘱樊管家,如何进一步做善事,好为自己赎罪。“你还是担心,周旦罪名不够大,会被释放出来?”
偏厅里,樊老爷给樊梨梨倒了杯茶,慈祥和蔼地问。樊梨梨趴在桌上,有气无力地说,“他毕竟没能得逞,屠记饭馆没有损失,也没出现人命。我就怕他再贿赂董县令,又被放出来了。”
樊老爷哈哈大笑,捻捻胡须,说道,“梨梨,这你倒也不用担心,周旦的罪名说大不大,可说小也不小。行径如此恶劣,即便不被斩首,也要流放充军。”
“真的?”
“爹爹骗你做什么?”
樊老爷揉揉樊梨梨的脑袋,又说,“不信你等着,顶多明后天,判决就会下来。以爹爹对董县令的了解,多半是流放到边境。”
樊梨梨想,流放也好,只要别留在温县,继续害人就成。现在周婶婶天天往屠记饭馆跑,大吵大闹的,要八房给她儿子偿命。但她一来就会被屠五跟山来捂住嘴巴,拖到别的地方去,还吓唬她,要是她再敢吵闹,就把她视作同犯,关进大牢。周婶婶还有儿孙呢,才不会为了一个儿子舍弃他人,因而被吓唬两次,又看山来真的要去请官差,终于不敢折腾了。等以后流放了,周婶婶大概会跟屠老爹决裂吧。樊梨梨正胡思乱想,樊老爷又问,“爹爹听说,皎玉和她养娘,又来吵你了?”
“哦?没什么,有大娘和三姐她们帮我‘接待’呢。”
一提起这事,樊梨梨就想笑。自打上次樊皎玉和鲁大娘子来警告樊梨梨,不许再“图谋”她们的家产,过后又来了两次。樊梨梨不想跟她们吵架,但是屠馨月可忍不住,撸起袖子跳脚上去,舌绽莲花,以一敌二,还能落得上风,把那母女俩喷得狗血淋头。等她喷累了,屠大娘再带樊梨梨上去接着喷,两人都是软刀子,刀刀把樊皎玉割得心绞痛,鲁大娘子也气得嘴歪。两次三番被压制后,鲁大娘子跟樊皎玉再也没来过了。这其中,屠馨月的功劳最大。连屠二都说,屠馨月读书不多,骂人倒快,脏话浪话张口就来,让鲁大娘子这种粗鲁蛮横的妇人都瞠目结舌。樊老爷纳闷道:“鲁大娘子可是你生母,就算没有养育之情,也该有血缘在,怎么就……算了,先不提这事。”
他又问,“跟雅乐阁的比试还有十天,你可有胜算?”
樊梨梨点点头,“我有让大娘和三姐先熟悉海鲜,也教她们如何处理了。现在一有空,她们就在练习。”
樊梨梨是主厨,另外两人帮忙,应该能做出一顿丰富的海鲜大餐来。之前樊老爷也提议,帮樊梨梨找个会海鲜的大厨,但一来时间来不及,二则,樊梨梨思考许久,还是决定自己来折腾。她跟酒店大厨们学的菜肴,自有一派风格,要是再被其他大厨教一通,指不定更加凌乱。要说做海鲜,樊梨梨还是有信心的,只是怕会比不上当地名厨而已。这段时间,她自己也在精进练习,对海鲜的烹饪大有长进。父女俩闲话家常,等天快黑了,樊老爷再派家丁送樊梨梨回去。温县现在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一入夜,大街上空无一人,谁也不敢到处走动。门窗更是要关得紧紧的,唯恐被流寇给杀了。回到自家院子里,屠大娘和屠馨月正带孩子们写字读书。周围竹林草木多,蚊子也多,不过桌下火盆里点着蒿草,香烟寥寥,能驱散蚊虫。屠大娘将荷包缝好,再把樊梨梨配好的驱蚊香料塞进去,一个精巧的香包就成型了。“我这手艺,是比不上易家娘子,不过也能将就着戴。”
屠大娘笑笑,将一枚荷包递过来。樊梨梨笑着收下,挂在腰间,“您可别妄自菲薄,您的手艺比我好多了,我连缝衣服都不会呢。”
“这有啥,你不会的,我们会,那就我们来做。而我们不会的,你可都会呢。”
屠馨月很佩服樊梨梨,觉得她既会医术又会厨艺,简直是女人中的战斗鸡。三人说说笑笑了一会,屠馨月擦擦额头的汗,突然又说,“对了,下午阿迟打听到,周旦被判流放了,七天后就动身去边境。”
“是吗,还挺快。”
有樊老爷事先告知,樊梨梨一点不意外。屠大娘叹道:“你二姑今天倒是没跑来闹事,就是不知道明天,听了流放的消息,会不会来找你爹拼命。”
现在,八房在屠家,已经成了千古罪人,快被踢出族谱了。所有人,包括旁系的叔伯,外嫁的姑奶们,全都认为,是屠老爹不厚道,财迷心窍,铁石心肠,居然把自己亲侄儿逼上绝路。全然没人想过,要是周旦得逞,八房可是满门丧命。但正因为八房相安无事,周旦却进了大牢,亲戚们心中那杆秤,都偏向周旦。屠老爹压力很大,但也自己顶着,强硬地说,即便被踢出族谱,也不能任由周旦伤害他的家人。周婶婶更是在村里添油加醋,说八房丧尽天良,以后会断子绝孙等等。这些事,樊梨梨没怎么接触,屠老爹跟屠五他们就把周婶婶给压制了,没让她跟着烦恼。“咱们家还有尊大佛,没有出来呢。”
屠馨月边缝制荷包边说,“奶奶不是去礼佛了吗,听说二姑已连夜找人去接,顶多明天就能回来。”
屠大娘苦笑,“那倒的确是大佛,谁也压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