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明珠娘子事先通气,屠记饭馆总算有个心理准备。樊梨梨有点慌张,虽然她也跟家里酒店的大厨们学过厨,可到底是业余的,当真比得上大靖王朝那些有名的大厨们吗?独孤恪守敢来“踢馆”,必然是有万全把握的。他究竟请来了什么人,甚至不惜惊动董县令?樊梨梨越想越紧张,感觉整个屠记饭馆的命运都掌握在自己手里。中午最忙碌的时刻终于过去,外面食客们吃得心满意足,只留下露天坝里一片狼藉。楼上雅间里,独孤恪守在窗口看见,好些人光吃不够,还把卤牛肉和糕点打包带走,疼得他胸口都在滴血。董县令随口一句话,他都要亏死了。雅间内,董县令吃得直打嗝,臭味飘散开来。“今日……嗝,找各位来,是请各位做个见证,替雅乐阁和屠记饭馆,嗝,评论一番。”
董县令满手是油,毫不在意形象,径直剔牙。独孤恪守端起一杯酒站起来,朝众人道:“各位老爷,夫人,并非在下心胸狭窄,不给屠记饭馆活路。只是所谓一山不容二虎,大家都是生意人,想必能明白在下的苦衷。”
明珠娘子等人都只噙着笑,没搭理这茬。能把生意做大,谁没使过龌龊的手段?就像谢家,以前还是汪洋大盗呢,白老爷祖上也不是什么正经人。还有郑老爷,以前是当官的,跟樊县令是同僚,后来觉得当官虽然地位较高,但实在不富足,想刮油水并不简单。所以他弃官从商,轰动一时,人人说他脑子进水,但他却甘之如饴。至于中间是怎么发家的,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董县令剔完牙,油腻的手直接往身旁女子脸上摸,笑眯眯道:“独孤公子的意思,想必大家都明白了。无妨,到时候,大家秉公处理就是,又不是多大的事。”
独孤恪守嘴角抽搐。这混蛋县令!花了他少说几百金了,还是这么副事不关己的悠哉样子!这胃口到底是有多大,需要多少银子才肯彻底倒向他这边?独孤恪守心下愤恨,却不知道,董县令看似憨傻,内心却门清儿。屠记饭馆的女东家之一,樊梨梨,可是前任樊县令的女儿。当初樊老爷卸任前,特地给董县令留了不少好东西,让董县令大大捞了一笔。这笔情,可比独孤恪守给的要多。再说,独孤家到底是商,而樊老爷为官多年,虽然没能进入中枢朝廷,可手里头的人脉关系,也不是独孤家那点银子能比的。董县令既不想跟樊老爷交恶,又不想放过独孤恪守这棵摇钱树,所以才做出模棱两可的态度来,两边都不亲近。其余富商员外们也是同样的想法,他们不缺独孤恪守的贿赂,却不会轻易得罪樊老爷。有这层关系在,屠记饭馆不会因独孤恪守贿赂而一败涂地。后厨内,屠沉分析了情况,樊梨梨睁大眼睛,“真的?就算爹爹卸任了,余威也在?”
屠沉颔首,又解释,“梨梨,士农工商,商人再有钱,地位是摆在那的。哪怕独孤恪守想讨好董县令,董县令也不会一味偏袒他。”
听屠沉这么说,樊梨梨心里安定了些。她自言自语道:“既然董县令不刻意偏袒,那咱们,说不定有胜算呢?”
屠沉从容道:“有或没有,待会就知道了。”
他话音刚落,屠五就探头进来,“哥,嫂子,他们下来了,叫咱们饭馆的人都去听听。”
樊梨梨说,“那我就不去了?”
屠沉揉揉她的脑袋,让她在厨房里等着,屠馨月和屠大娘作为主厨去就是。大厅里,独孤恪守先洋洋洒洒说了好一番话,核心思想就是,屠记饭馆必须跟雅乐阁比试一番,谁输了,谁滚出温县,或者不许再从事相应行业。屠五年轻气盛,嚷嚷道:“凭什么!你让比就比,你算什么东西啊?”
独孤恪守悠哉地摇着扇子,狭长的眼尾微微上挑,一副精于算计的模样。“要是不比,你们屠记饭馆,就算不战而败。”
屠五怒道:“你这人……”“哈哈哈,”董县令憨笑几声,出来打圆场,“比一比也好,雅乐阁跟屠记饭馆,谁才是咱们温县的龙头,想必百姓们也好奇得很。”
饭馆外围了密密麻麻几圈人,闻言纷纷附和,看热闹不嫌事大。樊梨梨在后厨里听到这动静,莫名觉得,这说不定是挺好的营销手段,借着董县令和雅乐阁的名声,扩大屠记饭馆的名头,用现代话来说,就叫“蹭热度”。厅堂里,已经进行到不得不比的场面,毕竟百姓们吵着赶紧比试,董县令也一力促成,由不得屠记饭馆退缩。独孤恪守高声道:“诸位都知道,我独孤家最不缺的就是银子。此次比试,在下从京城请来了三位名厨,分别来自望川楼,白云楼,想必大家都有所耳闻。”
随着独孤恪守报名字,围观百姓发出一声声惊叹。那两座酒楼,都是闻名天下的大酒楼,来自那的大厨,手艺当然非同凡响。屠记饭馆这次,遇到的何止是强敌,简直就是无上碾压呀!樊梨梨也听得直皱眉,虽然她不知道那些酒楼有多大名气,但听独孤恪守那胸有成竹的语气,就明白他请来的大厨,究竟有多厉害。她真的比得过吗?樊梨梨闭了闭眼,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屠沉的身影。犹记得先前,她问屠沉,要是真输了,该怎么办。屠沉从容地说,输了就输了,这段日子赚来的银子,够他们生活好长时间。要是她想继续开馆子,那就去别的县城,他陪她东山再起。要是她不想开了,两人就回水村去,还是跟从前一样,他打猎做工,她做饭养兔子,同样和乐安逸,还更清闲悠哉些。不得不说,屠沉的淡定,让樊梨梨好受许多。这个人没有给她任何压力,不管输赢,他都会坦然接受结果,并陪她一起面对。他不会说,必须赢,或者给她打气,告诉她,她厨艺出众,一定能赢。要是那样,樊梨梨肯定更紧张,被无形的期待压得喘不过气来。再度睁开眼,樊梨梨眼神变得坚定并淡泊,紧张恐惧已不翼而飞。只要屠沉跟她统一战线,她就不害怕独自面对任何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