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桌杯盘狼藉中,阮寒星静静地坐在桌子后面。闻声她浅浅一笑,满脸都是胜券在握般的从容:“请。”
像是真的不在乎他们的去留。周元心头的不安更浓。早先知道要见这位的时候,他心中满是鄙夷,并不觉得有什么难办的。一个贫民窟出来的,才刚二十一岁的女孩子,能有什么手段?在豪门圈子里站稳了脚跟儿,只怕就已经费尽了心思。如果真的那么有手腕,何必还要辛辛苦苦地自己出来跑关系,搞投资?做个整日里美容护肤的豪门阔太太是不香吗?他不觉得这位能在他面前刷什么把戏,冯晨又是个不懂世俗的。对他来说,这顿饭,也就是一顿饭罢了。偏偏,阮寒星却一次接着一次,打破了他的固有印象。漂亮,是真的漂亮。冷下脸来的时候,浑身的气势让他这个自觉饱经风浪的老油条,都忍不住心惊胆战。看过她发脾气时候的样子,没人会觉得她只是一个花瓶。“阮女士,我们也不过都是小人物。”
她越是爽利,周元的心里越是觉得有些不安,强笑一声,道:“不是我们不肯帮忙,实在是做不了主,您也别怪我们。”
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他不知道阮寒星的后手是什么,能做的只有不把事情做绝。也给自己留一条退路。阮寒星含笑不语。从走进这个门儿,她就始终是这样的态度。不温不火,不见激动或者愤怒。除了方才突然翻脸摔了个杯子,从始至终她嘴角的笑意就没有多少变化,看着他们的眼神平静无波。她越是这样,就越显得深不可测。周元的心底里暗暗叫苦。他原本想着,为了区区一部电影,霍氏也不至于到了要跨界以势压人的地步。手伸不了那么长,阮寒星过来也只能无能狂怒。只要他把事情做得滴水不露,谁能怎么样他?面子给足了,话也捡好听的说,就算是霍家人,也不能不讲理不是?事实证明,轻视别人是要不得的。这会儿他进退维谷,硬着头皮苦笑道:“阮女士,我们也都是听上面的吩咐……”竖起一根食指,朝着天花板示意一下,他的语气讳莫如深:“有人手段通天,打点好了。也不是不给排片,您等一等……暑期档,也亏不了您。”
正常来说,能上暑期档,反而是个好事儿。暑假时候,学生放假,多的是人走进电影院。这不是因祸得福吗?还有什么可计较的?能在这个肥得流油的位置上,一坐这么多年,周元靠得就是小心谨慎,又机敏。如今也算是透露了不少消息。果然是后面有人捣鬼,不是不让上,只是要延后一些。阮寒星若有所思,晃着红酒杯轻笑一声:“周经理说得哪里话,您今天能过来赏脸,我高兴还来不及,什么怪不怪得?”
周元也不敢把她这话当真,只得赔笑道:“阮女士果然是大人有大量。”
“我这人气量小得很,不过周经理是个聪明的人。”
红唇微微勾起,阮寒星浅笑道:“我这人向来是喜欢跟聪明人合作的……恩怨分明,是我做事的准则。”
这话周元不知道该怎么接,只能在一旁陪笑,额头上沁出冷汗。“周经理放心,我还不至于殃及池鱼。”
她像是觉得有趣,嘴角的笑意更深了,柔声道:“您的提点,我铭记在心。”
这是不跟他计较了。得了她这一句话,周元如蒙大赦,擦了擦汗水,殷切道:“多谢阮女士体谅。”
这次他再告辞,阮寒星照旧痛痛快快应了。等他开门走出去那一刻,她才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问道:“对了,周经理手眼通天,消息应该很灵通吧?不知道暑期档有哪部电影上映?”
“您大概也知道,说来有点不好意思,我这二十一岁的人了,才刚刚考研结束。”
露出一双灿若星辰的眸子,她温声道:“难得有了空闲,我也想跟家里人一起去电影院看电影,放松一下。”
表面上问的是上映的电影推荐,实际上还不是问幕后的黑手是谁!他就知道没这么好走。周元的心里更苦了,干笑一声:“阮女士,您这是为难我。”
他当初,到底为什么要来参加这次宴会?为什么不老老实实地托病婉拒?如今倒是知道了鸿门宴的可怕,进退维谷。惨。真是太惨了。放在今天之前,打死周元也没料到,自己会被一个二十一岁的姑娘逼到这个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