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她的人,都忍不住眼中露出几分遗憾和怜悯。而她一无所觉,保养得白皙娇嫩的双手落在琴键上,纤纤玉指映衬着黑白的琴键,格外的漂亮。清脆的钢琴声响起,仿佛在讲述着某个动人的故事,连绵不绝,让人醉倒在这琴音的倾诉中。钟泽山双手交叉,目光落在那边,定定地看着。不知道是在看弹钢琴,还是在看弹钢琴的人。面前的食物,没有动分毫。仿佛根本不是来吃饭的。一曲终了,大家明明是来吃饭的,却控制不住地对弹钢琴的人报以热烈的掌声。优雅的女人起身,宠辱不惊地冲着大家微微躬了躬身子,坐回琴凳上,继续弹奏。就在这个空档,钟泽山的眼角边光线陡然一暗。一个长相明艳,犹如盛开玫瑰的漂亮女孩在他的一侧落座。“不好意思,我不想拼桌。”
不满地皱眉,钟泽山的语气带着几分被打扰的冷厉,道:“空位还有很多,请这位女士换个地方。”
“嘘——”如玉的食指竖在红唇边,阮寒星冲着他压低了嗓音,牵唇一笑:“我不想打扰钟先生每个月一次的珍贵时光,不急,我们晚点再谈,好吗?”
钟泽山的眸光陡然冷厉,带着几分警惕如电般刺过去。然而坐在他对面的阮寒星,对他的防备和敌意恍若味觉,面带着浅浅笑意,认真地倾听着钢琴演奏。她的坐姿随意又优雅,不像是置身平价西餐厅,更像是在什么优雅的演奏会现场。在这份人间烟火气中,开出一朵凛冽的明艳花朵。大约知道短时间内没办法将她赶走,钟泽山皱紧了眉头,不再理会她。三个小时,似乎只是一晃而过。穿旗袍的女人,重新起身向着大家躬身行礼,拿起导盲棍。犹如从上个世纪的油画中走出来的剪影,优雅地退场。“钟先生,您该去送花了。”
阮寒星抬手提醒:“再不去,这位女士就要离场了。”
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眼底满带着探究。钟泽山终究舍不得浪费这样一点时光,快步跟了上去,拦在了那位女士的面前。“又是你。”
恍若有所察觉,女人停下脚步,轻笑一声。似乎在跟一个老朋友寒暄:“今天晚了一些,我还以为你没有来。”
钟泽山不语,沉默着近乎贪婪地看着她,似乎能看透那挡住面容的宽大帽檐,看到那张朝思暮想的脸。他不说话,女人也没有丝毫的意外。她笑着试探地伸出漂亮的手,掌心向上:“今天也是来给我送花的吗?”
木塑似的男人,这才终于有了动静。钟泽山将手中的花束递过去,动作小心而又珍重,似乎生怕一不小心接触到她,让她以为自己过于轻浮想要占便宜。女人也习惯了这个存在感近乎虚无的男人,低头闻了一下花香,笑道:“又是风信子。谢谢,谢谢你十几年来如一日的支持。”
“真可惜,我看不到花的颜色,不然,我或许会知道你给我送风信子是想表达什么。”
提及自己的身体缺陷,女人却没有丝毫自怨自艾,更没有抱怨。轻松得像是在自我调侃:“不过,这样也很好,当做我跟你之间的游戏。谢谢你,先生。不过,我该回家了。”
不同颜色的风信子,有不同的花语。女人看不到颜色,当然也猜不透钟泽山要表达的含义。但是她并不觉得惋惜,大约以为自己面前的人是个哑巴,自顾自地道别:“先生,我们下个月再见。”
她看不到花的颜色,当然也看不到这一刻,钟泽山的眼神。这个中年男人,眼眶泛红,眼底带着深切的哀恸和眷恋,深深地看着她,满是不舍。就算这样,他也没有多停留,侧过身让开路。目送着她离开,眼神一直落在她的背影上,直到她彻底消失在拐角后面。等到再回到座位上,钟泽山的面色已经恢复如常,双眼带着冷意,看着对面:“你是谁,有什么目的?”
“认识一下,我是阮寒星。”
阮寒星扬唇微微一笑,颔首道:“钟先生,初次见面,很高兴认识你。”
“霍夫人,久仰大名。”
钟泽山微微眯起眼眸,嗤笑一声:“能让我那个侄子痴迷不已,闹得家里天翻地覆,阮女士果然人如其名。”
这名到底是好是坏,就不得而知了。阮寒星也不在乎,微微笑着道:“哦?倒是钟先生名不副实,不过也幸好名不副实。”
人人都说,钟泽山失去继承权之后,一蹶不振。曾经的强势精干,变成了平庸碌碌,消磨掉了所有的斗志。可是……有着这样一双眼睛的人,怎么可能是平庸到自甘堕落的人呢?“水色风信子,很漂亮。”
阮寒星浅笑,捏着水杯温声道:“‘希望我爱的人可以幸福’,那钟先生,得偿所愿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