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被人挡在面前,护在羽翼下的感觉实在是太过新奇,阮寒星的目光不禁在他的面上流连。直看得他有些不自在地垂眼,她才倏然露出一个灿烂的笑意:“好。”
声音又甜又软,听得话筒另一边的伍铮有些牙酸。“伍总。”
阮寒星笑眯眯地拾起话筒,“欢迎您随时来做客,霍家一定扫榻相迎。再见。”
听着话筒里的忙音,伍铮愣了愣,看着坐在沙发上苟成一团的弟弟:“这霍夫人,真的是从小在贫民窟长大的?”
哪个贫民窟长大的,被人找上门来还这么冷静从容,四两拨千斤,压得他说不出话来?伍易撇撇嘴:“都说了霍夫人不吃你那套。”
对着人家霍夫人发骚,看人家理她吗?伍铮都要气笑了:“合着你心里痛快?”
“不痛快也不能乱撩人家。快四十岁的老男人了……”他撇嘴,想到阮寒星那飒爽漂亮的模样,忍不住又道:“霍夫人比我还小两岁呢,你也不嫌自己老。”
“滚滚滚滚!”
伍铮额头迸出十字,飞起一脚:“滚远点!看见你就烦!”
霍家。打发走了霍景轩,阮寒星推着霍沉上楼:“要我扶你去洗漱吗?”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嘴角仍旧带着笑意,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没有怜悯,像是在问最寻常不过的事情。霍沉挪开眼:“不用。”
“先生。”
助理端着水敲了敲门,顿了片刻道:“您该吃药了。”
霍沉的眼神陡然冷了下去,黢黑的眼眸越发深沉,冷声道:“先放着。”
助理欲言又止。察觉到不对,阮寒星起身接过托盘,浅笑道:“早些吃药,时间不早了,也该休息了。”
她微微弯腰,身上的睡裙领口敞开,露出精致漂亮的锁骨,一路白皙向下……霍沉猛地弹开眼,下意识地挥手:“我说先放着!”
“砰!”
托盘被他一把掀翻,水杯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霍沉的目光微凝,眼底生出几分戾气和自我厌弃,暴怒道:“滚,全都滚出去!”
“霍先生。”
阮寒星却面色不变,依旧带笑道:“你该不是,害怕吃药吧?”
她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一根包装花哨的糖果,声音柔和地商量:“把药吃掉,吃颗糖甜甜嘴就好了。先吃药,好吗?”
像是在哄孩子。霍沉下意识地抬眼看她。她自然蜷曲的泼墨长发垂下来,衬着她白皙如玉的肌肤,显露出别样瑰丽的美感。一张脸艳若桃李,眼含星光注视着人的时候,会让人觉得自己就是她的全世界。她美得高贵,完美而动人,值得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一切。霍沉的面色陡然白了下去,大掌死死地捏住轮椅的两侧,额头上沁出大颗大颗的冷汗。“霍沉!”
察觉到不对,阮寒星握住他肌肉紧绷地手腕,急切追问:“你怎么了?你是不是不舒服?”
“先生的腿是不是又疼了?”
助理也急了,匆忙地拉开抽屉拿出一个褐色的药瓶倒出一把白色的小药片:“先生,快吃药。”
瞳孔微微张开,阮寒星一把抢过药瓶,看清楚上面的小字之后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你们就给他吃这个?”
长期服用曲马多,有很强的成瘾性。霍沉不好好吃药,却吃这个?吃了止痛药,脸色惨白的霍沉闭目靠坐在轮椅上,助理的脸上露出苦涩,低声道:“先生的腿一直在疼……”不吃止痛药,又能怎么办呢?阮寒星的面色沉了沉,看着不过片刻间就被冷汗湿透衬衣的男人,到底说不出重话。浓稠的黑暗将他包裹,霍沉心底里滋生出更浓的暴戾和厌倦。他现在,只不过是个废人罢了。日日夜夜在痛苦中煎熬,等待着死亡降临的那一刻。而她如同娇艳的玫瑰,含着清晨的第一滴露珠,才刚要绽放。他的心口被生生撕裂,有血浆奔涌,蕴养着无法克制的戾气。就在这时候,伴随着塑料纸窸窣的声音,他的鼻端传来一阵荔枝的清甜香气。他下意识地睁开眼。阮寒星半蹲在他的轮椅面前,眼眸微微弯起,将拆开的棒棒糖放在他的唇畔:“吃了药之后,吃块糖就不觉得苦了。”
霍沉哑然,莫名地张开嘴,将糖块含在唇齿间。香料调制出的荔枝味和糖的甜腻在舌尖爆开,是他没有尝过的甜蜜。攥紧了手中的曲马多,阮寒星浅笑着跟他商量:“止痛药有成瘾性,而且只能抑制疼痛,不能根除病因。霍先生,我们以后少吃止痛药,努力配合治疗,好吗?”
她抬眼,清凌凌的眼眸中倒映着他苍白瘦削的脸,轻声道:“你是我们家的顶梁柱,可不能这样倒下啊。”
我们家。霍沉的指尖蜷缩,觉得她就像是夜间出行的、蛊惑人心的女妖,朝着他伸出素白的、充满了诱惑的手,等待着他的沉沦。而他……无法抵抗。他闭上眼,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轻飘飘地回答:“好。”
于是女妖笑了起来,夜空中百花齐绽,鼓乐齐鸣。家庭医生姗姗来迟,见到这一幕眼前微闪:“霍先生怎么样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是您现在负责霍先生的治疗?”
阮寒星抬眼看过去,随口问道:“平日里服用的药,全都是你开的?”
家庭医生的面色陡然一变,指尖轻颤着扶了扶眼镜。“是的。”
他笑了一声,眼神飘忽:“有什么问题吗?”
阮寒星眯了眯眼,定定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