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伍铮舔了一下牙根。这是嫌弃他自己找上门来,把小事儿闹大了。这位传闻中贫民窟出来,学历不高的霍夫人,真是叫人大开眼界。“霍夫人的意思,反倒是我的不是了?”
勾唇轻笑,他笑眯眯地向前倾身:“也是,霍夫人这样的美人儿说我不对,那自然是我的错。”
这话就有些轻佻了。阮寒星冷下了眉眼。不愧是商界有名的笑面虎,笑得多温和,吃起人来就有多狠。“伍总好兴致。”
这时,一道略带着冷意的声音响起。霍沉坐在轮椅上,在楼梯口投过冷淡的一瞥,嘲讽道:“怎么不去跟霍景轩讲对错?”
跟小辈讲对错,他犯得着吗?伍铮哑然。这是讽刺他为难一个小姑娘。可是——他也没为难成啊!这对夫妻两,倒是如出一辙。他不由哂笑,靠在沙发上冲着伍易勾勾手:“来,过来。”
到了他面前,伍易倒变成了小鸡仔儿,凑过来。单手将他推了两步,伍铮摊摊手,笑道:“既然都是我的不是,那这小子,就任由霍总处置。”
伍易不敢置信地回头看他。自己做错了事情,让当弟弟的担着。人干事儿?伍铮理直气壮。身侧传来松木清香,阮寒星偏头看过去。脸颊消瘦的俊美男人,转动轮椅来到她的身侧,黑眸平静道:“那就让夫人出口气吧。”
阮寒星失笑。她哪里受了什么气?说了两句,就要给她讨回公道。这个男人真是护短得厉害。这一点笑意,犹如银瓶乍破,一瞬间色若春花。伍铮舌尖不由抵住牙根,倒抽一口凉气。这样的美人儿,叫他这样的风流浪子,都生出结婚的心思。“这毕竟是伍总家的晚辈。”
阮寒星平静道:“怎么好叫别人管教?”
皮球踢回来,伍铮混不吝地摊手:“这孩子打小不听话,霍夫人不必给我面子。”
伍易瞪大眼睛。他是找他来当靠山,不是让他来看好戏的!“既然这样,我给伍总出个主意吧。”
阮寒星直起身子,含笑道:“孩子不听话嘛,打一顿就好了。伍总说,对吗?”
不知道从哪儿抽出一根木棍,拇指粗细,小臂长短。她素手如玉,露出一截皓腕。白得晃眼,一折就断。伍铮倒抽口凉气,这是有备而来啊。“怎么?伍总反悔了?”
没人接,阮寒星照旧神色不变,笑吟吟道:“还是不舍得了?”
被年纪轻轻的漂亮小姑娘追问,伍铮再厚脸皮,也没好意思耍赖。硬着头皮接过棍子,没好气地拿桃花眼瞪伍易:“过来。”
“哥!”
伍易不敢置信:“我是你亲弟弟!”
“少废话。”
伍铮不耐烦,提着棍子满身匪气,追着他揍。打都打了,他也没留手。伍铮满屋子乱窜,叫得声音比谁都大,眼泪都快掉出来了。“别打了,别打了!”
谁愿意挨揍呢?挨打的地方火辣辣地疼,疼得他那点尊严都七零八落:“哥,你轻点!我是你唯一的弟弟!”
“嘿,还不如没有。”
伍铮看起来是个风流种,打起人来倒是英姿飒飒。看得霍景轩汗毛倒竖,忍不住往沙发上瞥了一眼。这就是贫民窟出来的女人?长得是真好看,气质也是真优雅。最关键的是,手段也是真的毒啊!霍家客厅鸡飞狗跳,等伍易跑不动了,阮寒星才终于叫停。她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伍二少学会好好说话了吗?”
“我,我……”伍易大脑宕机,又带着点委屈:“就两句话,犯得着吗?”
“看来打一顿不够。”
阮寒星浅笑:“伍总……”“别别别,够了够了!”
伍铮捂着屁股惨叫:“我会了!我以后好好说话!”
“那伍二少,说两句来听听?”
阮寒星满意了,双眸潋滟地看他:“总该有些表示吧?”
伍易眼圈都要红了,不甘地瞪一眼握着棍子充当打手的自家大哥。看看别人家长,再看看你!“困境总是一时的,我相信霍先生会重新振作。”
伍易心不甘情不愿,干脆又冲着霍景轩抬高了嗓子嚎:“霍三,是老子嘴贱,你别放在心上。”
“你是谁老子呢!”
伍铮咬牙,抬手给他脑袋一下。“小孩子总是吵吵闹闹的,伍总不必放在心上。”
阮寒星抬起漂亮的下巴,温声道:“既然事情解决,我就不送两位了。”
合着用完了就扔,都不给他上杯茶的啊?伍铮不甘地摸摸下巴,对上她那张漂亮出众的脸蛋又说不出话来,把她清甜的嗓音搁在舌尖上反复咀嚼。这好事儿怎么都让霍沉占了呢?酸溜溜地瞥一眼沉默到有些阴沉的霍沉,伍铮拎着伍易离开。霍沉的脸色一直有些难看,寒着脸转动轮椅,一声不吭就要离开。“霍先生。”
细手按住他的轮椅,阮寒星温声道:“外人走了,自家的孩子可还没收拾呢。”
“你还想打我?”
霍景轩眉头一跳,不羁的眼神里都是不敢置信。他是不是太给她脸了!谁不知道霍三少脾气火爆,怒火上来谁的面子都不给。她哪来的胆子?!“长嫂如母。”
霍沉垂下眼,浓密长睫将所有的情绪收敛,冷淡道:“请便。”
竟然真的就这么转身离开。阮寒星看着他带着几分冷意萧瑟的身影,若有所思。“是你自己伸手出来,还是我强迫你伸出来?”
她偏头看向一头绿毛的霍景轩。有区别吗?霍景轩凶神恶煞的,像是立刻就要翻脸。当他是小孩子,还要打手板心?陈姐在一边看得胆战心惊。霍景轩,多火爆多硬气一男的,谁能让他老实挨打?沉着脸上前两步,他一把捡起棍子,结结实实在自己身上抽了几下:“老子自己来!”
阮寒星露出点诧异。“不够?”
大名鼎鼎霍三少,疼得龇牙咧嘴也不掩凶恶,抬起棍子又要打。“不是。”
一时哭笑不得,阮寒星抬手拦住他:“我是想说,打三下手板心长个记性就行了。”
“三,三下?”
霍景轩瞪大眼睛,滋味莫名:“伍总都不止三十下。”
揍得伍易挺疼的呢。妈的。他心想,老子这不是被打坏了吧?竟然还嫉妒伍易挨打比较多。“让伍总打伍二少,是给家里孩子出气,当然要你满意才行。”
阮寒星理所当然地点头:“自家人,打那么重干什么?”
“奇装异服,不修边幅。”
她眉头微微皱起,看着他乱七八糟的打扮:“目无尊长,长幼不分。自己好好反省反省。”
霍景轩动手的时候没留手,身上火辣辣的。心里也火辣辣的,又掺了点说不出的滋味儿,竟然还不赖。“夫人。”
陈姐看着眼前的这一幕,觉得今天意外的事情太多,她已经麻木了。霍三这个炸药桶跟个大狗似的低头挨训有什么稀奇的,伍家二少五大三粗的,被带走时候都快哭了呢。“先生吩咐店里送来当季新品,请您挑选一下。厨房里要准备晚餐了,您有什么吩咐吗?”
“我不挑食,给三少备几道喜欢的菜色。”
阮寒星淡淡的应声。像是父母打了孩子,又心疼地给多做两道好菜。“是。”
她自顾自去看新到的衣服鞋子,留下霍景轩咬住腮肉舔了舔,舌尖像是沾了点甜意。汪助理正在跟霍沉汇报情况:“夫人没管钟少,去学校就把三少和伍二少带回来了。”
霍沉摩挲了一下指尖,黑沉沉的眼眸看着被她拉开的窗帘,没应声。窗帘一直没拉上,她走之后这个房间却仿佛又黯淡了下来。她留下的浅淡香气伴随着时间越来越浅,黑暗裹挟着孤寂,重新肆无忌惮地将他包围起来。他闭了下眼,脸色发白。汪助理的脸色大变,下意识地拉开抽屉:“先生,您的腿又疼了吗?我给您拿药。”
“出去!”
怒意不受控制地涌上心头,霍沉一把抓起水杯砸在地上:“滚出去!”
房间重归于寂静,感受着腿上撕裂的疼,他脸色难看的靠在轮椅上。如果不是胸口还有起伏,简直像是一具没有生气的尸体。不知道在这样的沉寂里坐了多久,房门又被敲响了。霍沉没有丝毫的反应,房门依旧被推开了,伴随着她总是带着三分笑意,语调清缓又优雅的声音:“霍先生,打扰了。”
霍沉睁开眼,眼底充斥着血色,冷冷地看她。阮寒星视若罔见,走到他的身旁蹲下身:“多谢霍先生叫人送来的衣服鞋子首饰,我很喜欢。”
他真的是个很好的人,就算自己正处在人生的低谷,情绪难以自控,还是会在这样细小的地方体贴她。上一世,嫁给钟少阳很久之后,他都不曾发现她没有一件得体衣裙的窘迫。她黝黑的长发像是水中轻柔顺滑的海藻,带着自然的卷度飘荡在身后。左边的鬓发被塞在耳后,露出完美的侧颜和白皙娇嫩的耳朵。半跪在他身前,身体的曲线伴随着她的动作展露无疑,犹如深夜海平面上升起的女妖,摄人心魄。霍沉挪开眼,嗓音有些沙哑:“没什么。”
她的体面,也是如今霍家的体面。“我叫陈姐做了霍先生喜欢的菜。”
她露出漂亮的笑:“我推霍先生下去吃晚饭。”
她起身就要动作,被他一把按住。冰凉的大掌冷得直达人心肺,剑眉拧起:“我不去!不必管我,我不饿。”
她看起来纤细柔软,却倔强的很。“不行哦。”
阮寒星笑着抽回手:“吃饭当然是要一家人坐在一起,就算不饿也来用一碗汤。”
“白天大家都有事情要忙,只有吃饭的时候聚在一起,是难得的家庭相处时间。这是我的习惯,希望霍先生也能早日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