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七月,赵光义的二子赵元佑改名为赵元僖。到了十月,授开封府尹、侍中,亲王尹京,成为了准皇储。
赵元佐疯了,赵光义把希望全都寄托在了赵元僖身上,对他的关怀,真是无微不至。让吕端、张去华等名臣辅佐他,不仅每人赏赐百万缗钱,而且赐金紫服。赏钱也就罢了,赐金紫服就不简单了。宋朝规定,三品以上官员,才有资格穿紫袍。按照他们现在的官职,是不能穿紫袍的,之所以赐金紫服,是对他们的超规格关照。我都对你们这么好了,将心比心,请你们好好辅佐赵元僖吧。 赵光义动不动就大把撒钱,搞得像财神一样。吕端等人穿着新工作服,高高兴兴去开封府上任了。前面说过,吕端小事糊涂大事不糊涂。其实世上没有几个真正糊涂之人,他是不屑斤斤计较鸡毛蒜皮的小事,看似糊涂,实则大智若愚。吕端不简单,张去华更加牛逼。 张去华出生于公元938年,字信臣,开封人氏,建隆二年(公元961年),高中状元,是宋朝的第二位状元。他也是有名的大嘴,能说会道,贯口说的贼溜。 他自幼聪明好学,吟诗作赋,提笔成章。后周显德二年(公元955年),柴荣挥兵征伐淮南。张去华上献《平南赋》和《治民论》,指出国家积贫积弱,百业凋零,很多人还饿着肚子。这个时候应该先发展生产,而不是打打杀杀。柴荣之所以要征伐淮南,还不是为了扩大国家面积,增加人口,增加税收。帝王心术,岂是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能够领悟的。张去华不是柴荣肚子里的蛔虫,当然不知道柴荣心中的宏图伟业。虽然如此,柴荣还是很欣赏他的才华,授以御史台主簿之职。这个职务大概是正八品,主要负责起草一些文书、管理档案,类似秘书,这一年他才十八岁。 普通人十八岁还在叛逆期,还懵懂无知,还在跟父母犟嘴,但是他却已经做官了,简直无法相提并论,请收下我们的膝盖吧。年纪轻轻就敢上书,指点江山,而且还做了正八品官,这份履历是不是比另一个大嘴寇准还要牛逼? 柴荣的想法是,张去华虽然才华横溢,但是毕竟年轻。正所谓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小孩子固然激情四射,但是难免毛手毛脚,还要在基层锻炼锻炼,等到阅历丰富了,再慢慢升官。张去华自视甚高,不能理解柴荣的良苦用心。心想自己是干大事的人,是要做宰相的,怎么能够屈尊降贵,做个小小的御史台主簿呢?于是不辞而别,跑到郑州隐居起来。年轻人就是年轻人,做事冲动,不计后果。 宋朝建立,张去华携带诗词文章来到开封。因为他已经隐居了三年,再隐居下去,不见天日,就要发霉发臭了。衣服放旧了,要拿出来晒晒太阳。人隐居久了,也要出来透透空气。他的诗词文章受到了李昉这些人的赞扬,一时之间,名声大噪。 考中状元之后,张去华被授以秘书朗、直史馆之职,干点校对史料之类的活,还是相当于秘书。在后周做秘书,到了宋朝还是做秘书,难道我就是一辈子做秘书的命吗?我可是宋朝第二位状元,是要当宰相的。让我做区区秘书,简直是在侮辱我的文采。虽然觉得怀才不遇,还是压着火气等待机会。 过了一年,张去华还是没有升迁,这让他非常恼火。别人都升迁了,阿猫阿狗之辈都当大官了,我这个博士还在原地踏步,这中间有没有什么黑幕啊,有没有潜规则啊,有没有暗箱操作啊,太不公平了。他忍无可忍,上书告状。知制诰张澹,还有卢多逊等人,不学无术却窃居高位,要跟他们比试比试。擂台打到了赵匡胤面前,赵匡胤当即批准,并且让翰林学士陶谷等大儒担任主考官。 张澹、卢多逊等人被这一记闷棍子给打懵了,这是怎么回事啊?我们近日无怨,往日无仇,张去华这么点名道姓,简直欺人太甚。但是赵匡胤下诏,他们也只有硬着头皮比试。 陶谷见大家到齐,于是宣布赛场规则。第一,不得问候对方亲属。第二,不得人身攻击。第三,不得交头接耳。他笑眯眯的询问张澹,老张,今年贵庚啊?张澹的回答十分有趣,我吃了。陶谷怔了一下,我在问你贵庚,你怎么回答吃了呢?张澹心想没有错啊,你问我贵庚,我回答吃了。这有错吗?一点毛病也没有啊。 一场比试下来,张去华对答如流,张澹却是答非所问,东扯西拉,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赵匡胤非常生气,人家问你贵庚,正确的答案今天是晴天,风和日丽,万里无云。回答吃了饭,简直就是牛头不对马嘴。你的文凭是考的还是在办证那里买的?他很生气,后果很严重,抄起玉斧,不过没有砸向张澹,而是降级处理。张去华则升任右补阙,赐袭衣银带。 补阙的职责是如果发现皇帝有过失,就指出来,帮他弥补。张去华发现了张澹是不学无术之徒,说明火眼金睛,而且胆色过人。我有什么过失,他也能第一时间发现,并且大胆说出来。赵匡胤出于这种想法,所以才授以右补阙之职。 张去华检举揭发张澹文凭造假,明明是初中生,却装大尾巴狼,冒充大学生,使他降级,在官场上掀起了轩然大波。一时之间,成为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官场有官场的规矩,必须人人遵守。你想升官可以明说嘛,怎么能做破坏官场安定团结的事情呢?要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这样大闹官场,官场还不乱套了?上一次大闹官场的事件发生在唐朝,弼马温孙悟空恃才傲物,目中无人,踢翻太上老君的炼丹炉,偷吃王母娘娘的蟠桃,惹得天怒人怨,人神共愤。他会七十二般变化,一根如意金箍棒横扫天庭。这么大的本事,结果怎么样?还不是被压在了五行山下。你张去华的本事再大,还能大的过孙悟空? 孙悟空被压五百年,张去华也被官场压制了十六年。只到赵光义上台,才渐渐受到重用。吕端充任开封府判官,张去华充任开封府推官。充任就是兼职的意思,因为他们还有别的官职在身。 为了防备辽军南下,赵光义命李继隆为沧州都部署,杨重进为高阳关都部署,刘廷让为瀛洲兵马都部署,田重进为定州都部署,张齐贤为代州知州,诸将分守边郡,加强军备。张齐贤许久没有露面了,原来跑到代州来了。不但能吃,而且文武双全,颇有英雄气概。 辽军这边,打了胜仗,斩获无数,高涨的士气就像熊熊燃烧的火焰一样,浇都浇不熄。萧太后决定惩罚一下赵光义,于是在十一月命耶律休哥为先锋都统,率军先行,自己则带领一部辽军殿后。十二月初五,耶律休哥兵进君子馆,分兵扼守各个要地。摆开阵势,随时都要发动攻击。 刘廷让等将领都见过无数风浪,不是吓大的。正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敌人既然杀上门来了,那就干呗,大不了马革裹尸,战死沙场。出发之前,刘廷让交给李继隆一部精兵,并且叮嘱他,两军交战的时候,趁敌不备,找敌人薄弱之处袭击,杀敌军一个措手不及。 初十,萧太后抵达战场。两路辽军遥相呼应,合击宋军。当时正是隆冬时节,鹅毛大雪纷纷扬扬,铺天盖地,气温低到零下一二十度。唉,天上飘的是钱,那该多好啊!宋军的弓弩被冻的不能拉开,陷入重围。 李继隆事先说的非常漂亮,你们放心去吧,我会策应你们的。但是到了战场,看到密密麻麻的辽军,心中害怕,竟然做了逃兵,退到了乐寿。一边逃还一边祈祷,辽军千万不要追来。宋军陷入重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杨重进、李敬源等大将战死。刘廷让一部全军覆没,他逃走的时候,身边只有几名骑兵。 辽军意犹未尽,乘胜长驱直入,攻掠祁州、邢州、德州,把这些地方杀的鸡犬不留,抢得一干二净之后,才心满意足回家。 赵匡胤死后,给赵光义留下了两大遗产。一是充盈的国库,二是横扫天下的百战精兵。他在位十七年,省吃俭用,积攒了一大笔钱财。外表衣着光鲜,是没有办法,一国天子总不是穿的破破烂烂上朝吧。其实内衣、内裤,都是补丁摞补丁。但是赵光义铺张浪费,花钱一点也不手软,已经把国库挥霍一空。现在的国库,别说一个铜钱,就是串钱的麻绳也没有了。 赵匡胤活着的时候,宋军没有打过一次败仗。诚然后蜀、南唐、南汉这些对手远远不及辽国,但是未尝败绩,却是不争的事实。高梁河之战、雍熙北伐和君子馆之战,接连一败涂地,百战精兵也损失殆尽。钱被挥霍完了,精兵也被打光了,除了一地鸡毛,赵光义什么也没有留下。宋朝被打怕了,从此患上了严重的恐辽症。国家战略也从进攻,转变为被动防御,因为没有精兵也没有钱了,精气神都被打没有了,没有能力北伐了。雍熙北伐和君子馆之战,是宋朝国运的拐点。蒸蒸日上的国势急转而下,开始走向衰弱,为积贫积弱埋下了祸根。 刘廷让找到李继隆,一阵破口大骂。说好配合作战,你怎么临阵退缩了?你背信弃义,就是个怂包软蛋。要不是害怕失业,我早就弄死你了。李继隆被骂的狗血淋头,一言不发。事实就是自己逃跑,导致宋军全军覆没,再怎么反驳,也无法洗脱罪过。 刘廷让越想越气,终于告到了赵光义面前。老板,你的大舅子临阵脱逃,导致君子馆大败,他违抗军令,罪不容诛,你管不管? 李继隆犯了错,做妹妹的不能不管。李皇后肯定没有在赵光义耳边少吹枕边风,刘廷让是那根葱那根蒜,谁给他的胆子,居然敢欺负我们李家人,你可不能胳膊肘往外拐。赵光义看到李皇后楚楚动人的模样,顿时心猿意马。小心肝小宝贝,刘廷让不是葱也不蒜,而是赵大的结义兄弟,身份非比寻常。你放心好了,我不会让大舅哥吃亏的。他的处理非常有意思,没有责备李继隆,表扬了刘廷让,给他发了大红花,让他代替张永德,任雄州知州兼兵马都部署。 赵光义这些护短,刘廷让非常不爽。想想从前赵匡胤在位的时候,赏罚分明,军法面前,人人平等,绝不会轻饶李继隆这种贪生怕死之徒。再看看赵光义,打仗不行,治国不幸。接连打了几个大败仗,曾经纵横天下的狼虎之师毁于一旦。真是干啥啥不行,耍流氓第一名。在这样一个是非不分的老板手下打工,简直太憋屈了。 雍熙四年秋天(公元987年),刘廷让生病了,于是上表,要回京师养病。但是还没有得到批准,就擅自离开了雄州。他这么做,其实是在和赵光义赌气,以此发泄心中的不满。他不辞而别,雄州成了真空状态。雄州的官员们没有了领导,不知道怎么处置州务,大眼对小眼,一筹莫展。文件堆积如山,市长也不在,这可如何是好? 擅离职守的罪名可大可小,赵光义这种玩弄权术的人,当然知道刘廷让还在为李继隆的事耿耿于怀,故意跟自己对着干。老刘啊,你以为现在还是五代十国吗?现在是新社会了,威胁老板的那一套行不通了。为了打掉刘廷让嚣张的气焰,赵光义让御史们经行审问。 来活了,御史们精神抖擞,审问刘廷让。快说,为什么要擅离职守?你这个同志工作态度十分恶劣,自由散漫,把办公室当成自己的菜园子,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让组织很不放心。还有一个事情要告诉你,因为你是私自回京,所以来回的车费不会报销。 处理结果是撤销刘廷让所有职务,并且发配商州。他的两个儿子刘永德和刘永和也受到了牵连,都被贬官。这还是宽大处理的结果,如果不宽大处理,起码要掉脑袋。刘廷让愤愤不平,于是绝食抗议。还没有到商州,半路上就饿死了。一代将领,用这个自毁的方式落下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