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的四月,天气依然寒冷,出租车外满目枯黄。坐在后排的洪开门,紧了紧身上的单衣,心下焦躁的对司机说道:“师傅能不能快点,我有急事!”
“我说小兄弟!这车开的够快了,没看外面阴天,你去的还是山里,这要是赶上下雪,我回来都费劲,我比你着急!”
见对方催促,男子不满的嘟囔。
“这都清明了,咋还有雪啊?”心情本来就郁闷的他,不免也回怼了一句。
“哎呀我说老弟,听你说话也不像外地人啊,清明节下雪咋了,还不是正常。”“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
……一阵高亢激昂的铃声,瞬间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男孩看了一眼来电号码,无奈的按下了接听键。 “我说你小子啥意思!你婶子把你照看大,死了你都不回来,是不是丧良心!”怒吼声从话筒中传出。
“你谁啊,跟谁俩说话呢!我得到信拼命往回赶,谁说不回去了。”原本就心里烦躁的他,一听对方讲话语气,不由开口喝道。
“别TM废话,现在全家人都等你,赶紧的!”对方不待回话,电话瞬间挂断。
出租车里陷入寂静,由于话筒传出的动静不小,司机早就听个满耳,于是识趣的不再开口。 洪开门这个名字。如同他的身世一样,不清楚来历,似乎是个谜。勉强混到高中毕业的他,对上大学没有一丝兴趣,干脆选择打工旅行,不知不觉离家已经快一年了。电话里说的死者,是把他从小照看到大的婶娘。一切发生的非常突然,婶娘的身体一直不错,昨天夜里他才得到死讯,可今天已经火化了。虽然对这个婶娘,洪开门没有什么感情,如果不是父亲把自己,托付给对方照看,在理论上也算作亲人。但是她对自己爱答不理,几乎不闻不问的照看,要不是记事起,这人就和她一起生活,经济上也由对方供给。依照平日里,相视无语,对他不闻不问的态度,洪开门根本就不想联系她,以致对她的死,都生不出任何感触。 加速后的出租车,终于驶进山村,在男孩的指点下,停在了一处大院前面。 匆匆付过车费的洪开门,下车打量着这处,自己一直居住的院子,以往那熟悉的院落,似乎此刻在他眼里,变得有些陌生起来。高大的青砖房,用青石砌起的大院,这样的气派建筑在山村中,始终是乡邻羡慕的存在。大院自打他记事起就听闻,这是由自己父亲出资建造,可这样的说法,却被婶娘否决。如果不是自己,魁梧高大的身形,以及相貌上与她,没有任何相似之处,与村里人的传闻一样,洪开门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婶娘和父亲的私生子。 “总算回来了,哼!还不快进去。”没等他感触多久,院门口一声冷哼,很快传入他耳中。
看着院内背对自己,往屋里疾走的陌生男子,洪开门连说话的兴致都没有,提起自己的行李箱,默默的往家走去。 房子里宽大的客厅内,此时烟雾缭绕,沙发椅子上坐满了人,没有轮到座位的,则是拥挤在厅堂里。忽然面对这些,不知道哪里冒出的亲戚,让刚进门的洪开门吃惊不已。 “门子!你婶娘丈夫死的早,现在屋里都是她的亲人,有的你没有见过,也不必介绍了。”眼见对方愣神,一道不耐烦的话语,端坐在沙发中间,身材臃肿的中年男子口中发出。
“嗯!”面对这些不知道在哪,突然冒出来的陌生人,洪开门懒得说话,只是应付般的答应一声。
“你这是什么态度!没大没小的!”一声突兀的怒喝,自中年人身旁传出。
“三哥这是何必,他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别和他计较。”一看身边兄长发火,中年连忙劝解,转头对年轻人继续说道:“对了门子,有件事情要和你说清楚,从小你就被婶娘养大,我们老李家对你,也算完成了你父亲托付,做到了仁至义尽。如今与你父亲早就失去联系,你也长大成人,也该自食其力,只是这个房子已经卖了,你现在就收拾一下吧。”
随着话音落下,原本还有些嘈杂的厅堂里,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我的父亲是谁?在哪里?”“名字不清楚,只是见过一面,和你模样一样” “母亲呐?”
“不知道,没有听说。”
洪开门的脑袋里一片空白,似乎有许多话要说,可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浑浑噩噩中他下意识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简陋的床铺,简单的木桌,一个衣柜一幅世界地图。这就是伴随他从小到大的全部家当,简单明了一目了然。 彻底断绝了父母消息,孑然一身的尴尬境遇,他一手握紧手机,一手仍拖拽着行李箱,洪开门不禁露出苦笑。 他之所以选择离家,外出打工旅行,何尝不是想要逃避这里。可现在就这样离开,他忽然觉得少了什么。是的,是保证他生活的钱,以往婶娘给的虽然不多,但从来没有让他感到,那种失去任何依仗的紧迫感。 洪开门离开的时候,依旧是一个行李箱,只是里面换了一些必需品。换上厚实的棉衣,他离去的脚步变得越来越轻松。 “我说小洪,真被老李家赶出来了?”
离开院子十几米的路口,几个村里的闲人,不顾天气的寒冷,聚在一起讲着八卦。
“看看我咋说的,那帮人留下不走,就是奔着家产来的。”“门子咱可不能这样算了,村子里谁不知道,她李寡妇能发家,还不是靠你爹留下的钱财,不能就这么便宜他们!”
一声声七嘴八舌的言语,让洪开门停下了脚步,虽然他隐约感到这些人,并不是为他好,可毕竟都是村里人,十几年相处下来,也不好对他们视而不见。 “叔婶,是我自己想走的,没事儿!呵呵。”
洪开门在笑,可其中的勉强,连他自己都能感受到。
一阵刹车声忽然自他身后传来,让还在应付好事者的洪开门,下意识的闪到了一旁。 随着车子的停下,一个靓丽的身影窜出了车门,随即一道粗犷的女声,急吼吼的喊道:“开门红!你这是要去哪?”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洪开门就知道,来人就是自己从小到大,一直与他是同班同学的张颖。看着个子矮小娇俏,性格却是风风火火的丫头,他不由苦笑道:“大班长,都上大学的人了,别老魔魔怔怔的,你不是去DL念书了吗?咋这时候回来了?”
不想提自己的事情,他连忙岔开话题。
“少废话!我是回来给爷爷上坟。哎!我可听人说了,你那婶娘一死,肯定会被撵出家门,看来还真是的。”看见对方的样子,情急之下女孩转身,向车子里喊道:“爸你给我下来,门子都让人撵出家了,你这个村长不知道管啊!”
在女孩的吆喝下,一个身材瘦削,个子矮小的中年男子,不情不愿的拉开车门,挠着头从驾驶位置下车,一脸郁闷的扫视了一下周围人,不耐烦的开口说道:“这大冷天,不在屋里呆着,都跑这里凑啥热闹,都赶紧散了!”“哎!我说村长,颖子说的没毛病啊,门子是在村里长大的,就是咱村人,总不能被那些外乡人欺负吧!”
到啥时候,都不会缺看热闹不闲事大的,有人开始鼓捣起来。
“我说张忽悠,咋哪都有你,你哪只眼看我不管了,人家那是家事,门子的户口不在村里,我TM昨晚就过去了,老李家根本不商量,哎!”一边气愤的辩解,中年男子一边掏出香烟点上,嘴里兀自嘟囔道:“孩子们都是咱们看着长大的,要是咱村里人,谁敢做出这缺德事,我早把他皮扒了。”
“张叔别说了,我到哪里都一样,找个工作,能养活自己,呵呵。”
知道村长为自己出头,洪开门心里一暖,急忙开口劝解。
“你可拉倒吧,还到哪里,连窝都没有,去大街上当街溜子啊!”身旁的张颖见状,不由气急的嘟囔,随即想到什么,又冲父亲说道:“我说老爸,干脆让门子去咱家住,反正我住学校,等回来再说。”
女孩的话让村长大惊,他可不是小孩子,这样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于是急忙开口说道:“颖子说的对,咱们不能看着门子,变成没家孩子,叔早想好了,住谁家他都不方便,正好山上的机房闲着,我做主了,你现在就去住,我看谁敢反对!”
“啥!就山顶铁塔下那个空房子,周围都没有人家,多吓人啊,那可不行。”
毕竟是女孩子出身,想到那里的环境,她顿时出言反对。
还在为自己的急中生智,心中暗自得意的村长,眼见宝贝女儿反对,情急之下就要开口劝解,这时传出了男孩的声音:“谢谢张叔!那里我常去,挺好的地方,我先住几天,等找到工作,我再搬走。”担心再出现变故,村长连忙帮对方把行李箱,安放在后备厢里,也不理还在议论的村民们,驾车径直往山上冲去。 在山顶的巨大信号塔下,一个由青石砌就的房子,依靠着山体,孤零零的伫立在那里。村里人都清楚,这坚固高大的石房,原本是水库用于,遮蔽库闸与临时休息的地方。如今紧邻的水坝,早已年久失修坝基损毁,失去了它的作用。 “山上的干柴你随便烧,等下叔给你带些铺盖,先将就一下,以后缺啥再和叔说。”
感觉摆脱麻烦的村长,热情的帮着男孩收拾。
“谢谢叔,我就是暂时住一下,还是别再麻烦叔了。”趁颖子不注意,洪开门连忙凑近村长,轻声说道,顺便往女孩的方向,眨了眨眼睛。
似乎感受到了对方的善意,村长面色不由变得一红,拍了一下对方肩膀,轻声的说道:“门子长大了,以后别象颖子一样,在社会上闯荡,任性胡来可是要吃亏的,你家的事,叔也帮不上什么,先安心住这里,不急着找房。等下我还要送颖子回学校,这里你慢慢收拾吧。”说完重重的拍了一下,转身往车子方向走去。同样是身为父母,男孩的遭遇,也让他心里一阵难受。
“老爸!你咋还留给他啤酒喝?”被父亲催促着上车,往山下驶离的途中,女孩不由开口埋怨。
“颖子!老爸书读的不多,只是知道,人离开了家门,就是大人了,门子今后有他的路要走,你要好好读书,我和你妈到啥时候都在你身边!”努力克制着压抑的心情,中年目视前方的山路,眼角却隐隐泛着湿润。
别看孤立在山上,石屋中电源倒是具备,只是灯泡却是老旧,一股橘黄色的微光,映照在狭窄的卧室内,给冰冷的空房内,带来了些许暖意。 洪开门蹲在炕下,往炕洞里添加着干柴,伴着木材燃烧的噼啪声,他仰头灌下一大口啤酒,头脑中想着自己的心事。对李家人贪婪的厌恶,想着今后生活的打算,以及对张家父女,危难处及时相助的感激,种种事情堆积下,让他的心纠缠其中,人也陷入沉思状态。 啪嗒!啪嗒! 一阵微弱的拍打声,自房门处传来,声音小的几乎弱不可闻。外面已然天黑,身处远离村子的山顶,面对这诡异的声响,让洪开门的心,不由紧张了起来。 “谁!谁在外面!”紧张的呼喊中,他的嗓音有些沙哑。
房间里的喊声,没有让声音停止,相反一阵更加急促的响动,从那老旧的木门处传来,这声音很是清晰,似乎是有什么动物,在不停的抓挠门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