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嘉面不红心不跳地将目光错落到前方, 天空中又有一朵原本高悬的云层慢慢沉落。
他表现得太自然了，好似原本要看的就是云层，而非有目的地观察这三人, 落去的目光只是顺其自然的擦身而过。 黑色制服收回了对林嘉的注视，继续与同伴的对话。 “我得两杯。”声音有些喑哑, “哈欠——三个通宵了。”
陈副把自己那杯咖啡让给他, 从烟盒里取出一支烟, 点燃，问：“巡察队最近在忙什么？”
黑色制服伸手, 轻颠了下陈副的烟盒，从里取了一根。将烟咬在嘴里, 脸凑过去借火。火光照亮他眉心一点褐色小痣。等嘴里的烟燃起红点，他才慢悠悠站直身体后退半步, 紧接着又是一个哈欠，懒洋洋地说：“还能是什么，就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一窝端了。”
黑色制服啜了两口烟，还是不太习惯烟味, 随手掐了烟：“几点开会？”
陈副道：“九点。”
黑色制服掏出手机看时间, 乐呵道：“怎么没看到那群老秃驴, 迟到了？”
陈副皱眉，道：“他们是你上级。”
“对不住, 嘴瓢了。”
黑色制服忙做了一个打住的手势, 压嗓装出一副沉稳的口吻，“请陈副放一万颗心, 当着上级的面, 我肯定不这样。”
“没个正形。”
陈副把咖啡塞到黑色制服手里, “把你那狗脾气收起来。”
黑色制服比了个‘OK’手势，陈副压根不信他的保证，嘱咐另外两人：“会议上，你们俩看好他，让他睡一觉都成，别让他张嘴。”
到点了，几人停止了闲聊往着林嘉的方向来。 经过林嘉时，黑色制服又扫了林嘉两眼，一眼看向林嘉，一眼看他肩上的猫。 随即收了视线，张着呵欠上二楼开会。 等陈副一行人离开，悬赏处的气氛才似活了过来。有人顺着阶梯张望他们离开的背影，讨论道：“这瘟神一大早出现在悬赏处，该不会又出什么事了吧。”
“我看够呛……” 林嘉离开议论的人群，问猫：“穿黑衣服的有熟悉感吗？”
猫回忆起黑色制服的注视，摇头：“没有。”
林嘉：“确定？”
猫保证道：“被他盯着有点……不舒服，除此之外没有感觉。”
猫说：“我觉得陈副应该就是我本人无疑了。”
林嘉没再出声，按照之前所想，若猫仅对陈副有熟悉感，那么陈副应该就是猫本人了。否则逆向推导，猫对陈副的熟悉感仅仅只是熟人之间的熟络的话，作为陈副的熟人，猫没道理不熟悉陈副的‘自己人’。 看见林嘉两指摩挲，猫忙问：“你在想什么？”
“如果你已经确定的话……”林嘉没有隐瞒自己所想，“在想怎么才能让你与本人融合。”
此时此刻，林嘉就是猫的全部希望，猫问：“想到了吗？”
它声音有些大，引得周围的人注目。猫赶紧噤声，等其他人撤回被它音量吸引的目光后，小声地：“有办法吗？”
林嘉：“有。”
猫简直想叩谢林嘉了，无比认真地许诺：“等我成功融合了，一定罩着你。我让你住最好的房子，吃最贵的饭，睡最软的床，泡最舒服的澡。”
林嘉偏头睨猫，十几秒的反应时间，猫郑重发誓：“放心，你帮了我，我拼了命也会让你离开海底世界，不然就让我永远困在海底世界。”
“所以，是什么办法？”
猫问。
林嘉：“等着。”猫：“等什么？”
林嘉：“等会议结束。”
不知今天的会议会持续多久，不过参会人员都带上了自己人，料想会议时长不会短。 林嘉去海底世界闲逛一圈后才不急不慢地回到悬赏处。 悬赏处通往二楼处置着一个‘闲人勿进’的警示牌，知道会议还在继续，林嘉便和猫在不远处等待。 等待时，林嘉一直没有告诉猫具体的办法。 不多时，二楼传来了愤懑的吵闹。 距离最近的林嘉抬眸去看，几个处长骂骂咧咧地从楼道下来。一楼还有众多查询云层信息的人，几个明显受委屈的处长只好憋着声，一时将脸憋得通红。 管理去问他们是否需要安排车辆，他们也置之不理，带着自己的人拂袖离开。 林嘉平静地对猫说：“一会儿我会将你扔到你本人脸上。”
猫：“？”
林嘉嘱咐：“动作麻利点。”
猫：“？”
猫：“是不是有点草率了？”
林嘉淡淡：“那你想怎么样？”
猫想说点什么，二楼转角传来一阵脚步。 来了。 陈副一行人的身影在视野中露出一角，林嘉将猫从肩上摘下。一手托着猫，一手看似抚摸猫，实则在为怎么扔猫更精准命中找下手提拎的位置。 下楼的脚步在耳边响起，林嘉一直低头撸紧张到僵硬的猫，用余光注意着这行人。 很明显黑色制服在会议上惹了事，陈副压着声训斥。 另外两人掉在他们身后，生怕惹火烧身。 黑色制服嘴上‘嗯啊哦’地应着，脸上却是漫不经心。这幅‘我知道错了，我尽量改，改不了也别怪我’的态度惹火了陈副，他不欲再说，加快脚步离开。 就是这个机会，将猫扔到陈副脸上的机会。 林嘉抬起头来。 在悬赏处遇到陈副是偶然，会议不会每天都召开，海底世界偌大，今天要是错过不知再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找到机会让猫去融合。 林嘉向来不会错过机会。 他抓住已经石化的猫，在陈副与自己擦身的这瞬间，将猫丢了出去。 林嘉准头不错，哪怕猫像是已经死掉了，也能精准地砸到陈副脸上。 他等着猫着陆的那一刻。 却—— 一条手臂突兀地出现在视野中，原本下一秒就可以传出的成功讯号被这条手臂阻挡。而应该落到陈副脸上的猫，下一秒被这条手臂勒住了命运的咽喉——猫被当场逮住！ 林嘉顿了下，抬头。 黑色制服拎着猫的后颈，早在林嘉看过来时，他就已经将目光放在了林嘉身上，审视、打量：“你的猫？”
陈副停下脚步，掉队的两个人见突发情况小步跑来。 一行人的目光来回在林嘉与黑色制服手中的猫身上来回打转。 林嘉视线下移，黑色制服发现他的目光，甩了两下手中的猫。被甩得七荤八素的猫疯狂地向林嘉抛眼神：SOS！！！SOS！！！救命！！！救大命！！！林嘉救我！！！ 就在林嘉思考，让他们带走猫是否会给猫创造更多条件时，远处有人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林嘉？！”
林嘉循声看去，不远处又来一行人，熟悉的面孔，喊他名字的是寸头。 寸头的团体来悬赏处看云层下落消息，没想到意外碰到林嘉。然而当寸头看见林嘉身边的陈副以及黑色制服后，脸色一变，忙噤声走开了。 “你的猫？”
身侧，黑色制服又重复一句，语气有被林嘉忽视的不虞。
“嗯。”林嘉回过头：“猫突然蹿出去了，不好意思，没伤着吧？”
“是突然蹿出去还是……”黑色制服不信林嘉的说辞，“袭击？”
这种事越描越黑，林嘉目光越过黑色制服，落到陈副身上，避重就轻道：“实在不好意思，能把猫还给我吗？”
猫说陈副是它本人，猫又信誓旦旦说它本人品行端正，若陈副真是猫本人，自然不会为难一只顽皮的猫。 退一步来说，就算陈副不是猫本人，昨天不欢而散的会议后，几个处长中只有陈副让管理尽快恢复故障的线路，这样的人也不会为难一只猫。 再退一步来说，陈副明显因黑色制服动怒，却是压着声没制造更大的动静。 这就是林嘉直接要回猫的底气，悬赏处人多眼杂，管理处的副处长为难一只猫，传出去不好听。 陈副睨一眼黑色制服手里的猫，猫无助可怜又肥胖，道：“还给他。”
黑色制服没动作，陈副抬高音量：“闫续！”
“好好好。”
闫续撒开手，猫一下蹿到林嘉脚边，他看了两眼猫，“是不太听话。”
抬头看林嘉：“得驯，免得以后伤人惹祸。”
林嘉垂眸：“嗯。”
陈副：“还不走？是嫌还不够丢人？”
闫续最后看一眼林嘉及猫，跟上了陈副。 一行人走后，猫无力地瘫倒在地。 林嘉正要叫猫起来，方才战术性撤退的寸头一行人围了过来。 寸头对身旁的人介绍道：“老大，这就是林嘉。”
所谓老大看着林嘉，“阿遥这次空手而归，听说是没打过你。”
林嘉看寸头手上的伤，离开鱼肚后寸头伤口终于得到处理，手上缠着一圈纱布。猫嗅到了不太平的味道，从地上爬起来跃到林嘉肩膀，冲着这些人呲牙，以此给林嘉造势。 林嘉收回目光：“险胜。”
老大也顺着林嘉的目光看寸头的伤，他笑了下，问：“你是新人？”
林嘉：“是。”
老大：“海底世界的规矩知道多少？”
林嘉不欲与老大绕圈子，直接问：“想拉我入伙么？”
这里是悬赏处，真要找他麻烦不会选在这里。等他离开悬赏处，再围困他才是明智。 “聪明人。”
老大这才真心实意地笑起来，“说说你的条件吧。”
他知道林嘉肯定不会轻易入伙，毕竟从鱼肚出来，寸头翻脸不认账，他二人还动了手。 林嘉略一思索，问：“你们打算去哪一个鱼肚？”
一块显示屏前，寸头点击了编号为‘D2481’的云层信息。很快地，显示屏页面跳转，出现了详细的关于DY2481云层的信息。 【编号：D2481】 【云层厚度：约500m】 【云层体积：约1km?】 【云层高度：约1800m】 【预估下落时间：约48h】 【预估卷入人数：约13人】 【预估难度：约三星】 【预估下沉城市区域：第一街区】 【……】 寸头的老头亲自为林嘉讲解：“编号D开头的云层一般难度都是三星，这类云层还是有存活率的，不像四星、五星云层，进去就死。以我的经验来看，这类云层爆出的鱼灵的品质大多不错。而且这是一个13人鱼肚，鱼灵的数量只多不少……只是我的团队里没有这么多人，或者说，没有那么多像你这么聪明的人。”
林嘉不置可否，问：“上一个的鱼肚是几星？”
他要评估三星的难度概念。 寸头道：“一星。”
心中对三星云层有了初步概念后，林嘉启唇道：“我可以去这里，并且听从你分配鱼灵，但是我要你想办法让陈副也进入D2481。”
众人怔愣，想到刚刚所见，林嘉与陈副是在一起的。 “管理知道云层信息，不容易被卷入鱼肚。他们不愁钱，也不会主动进入鱼肚。”
老大犹豫着试探：“但也不是完全做不到，我能问问原因吗？”
林嘉：“等你真想到办法，我自然会告诉你。不然我说再多也是废话，你也听了一堆废话。”
是这个理，老大干咳一下：“行，我会去想办法。”
林嘉淡淡：“要是我进入鱼肚，没有看到陈副……” 刻意的一停顿，气氛霎时紧张了起来，寸头一行人凝视着林嘉。 林嘉不会蠢到直接树敌，语气仍旧平淡：“就要好好考虑是否加入你们了。”
气氛缓解，老大笑了下说：“我用尽一切办法都把人给你弄进D2481里，我向你保证，你一定能在D2481看到陈副。”
伸出手：“我姓周，叫我老周就好。”
林嘉与他握了手，但一触即分。 周老大道：“接下来没什么事吧？我带你去咱们基地看看。”
林嘉没意见，转身跟着这群人离开悬赏处。 猫带着满脑子对林嘉行为的疑惑以及差点被掐死的后怕跟着离开。 周老大的基地就在悬赏处附近，是一个两层小别墅，有着二十余人，算是个有规模的小团队。说到基地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周老大给林嘉看自己额头上的伤疤：“这个位置很抢手，能占下来全靠我不要命。”
是一条手指长的刀疤。 “不过现在年纪大了，身边的兄弟们生生死死，早就不是以前那拨人了。”
周老大摇着头说：“现在的这些人……哎，总之就先这么着吧，我也不奢求他们能去鱼肚带多少鱼灵回来，大家能吃饱饭偶尔能穿两件新衣，别让地盘被抢就满足了。”
说完，周老大想起了什么：“你有地方住吗？没有的话我给你腾一间出来。”
林嘉：“有。”
周老大带着林嘉在别墅转悠，林嘉看到一间锁起的门。 周老大就让寸头打开锁，推开门，里面是一些瓶瓶罐罐，还有就是一些刀具，周老大道：“死在鱼肚连尸体都没有，我们就把他们生前的物件烧了放在罐子里，也算让他们入土为安了。”
林嘉并未任何动容，目光落向刀具。 “现在管得严，要是被巡察发现了这些东西那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这些东西只能锁在这里。”
说起巡察，周老大有很大的怨言，“巡察要秩序，但这里是海底世界，我们不团结起来不去拼，就只能饿死！”
正好说到这里，林嘉状似无意，问：“管理处是怎么回事？”
周老大：“管理处是最先进来海底世界的那批人建立的。”
林嘉：“他们要鱼灵做什么？”
“他们要用鱼灵研究离开的办法。”
周老大‘嗐’了一声：“但谁知道什么时候能有个结果，在这之前过好自己的日子吧。”
周老大实在好奇：“你和陈副到底……” 林嘉胡扯道：“他没准备地进入鱼肚，我要是救了他，得了这个人情，做事会更方便。”
周老大怔愣片刻，笑起来：“是这个理。”
林嘉套话：“其实我并不认识陈副，今天只是猫不听话差点挠了他才有交际。你知道陈副么？”
周老大看一眼林嘉肩上的猫，说：“我们这些人跟管理处也没什么交际，我知道的也不多，也都是从别处听来的。管理处好几位处长，但只有陈副这么一个副处长。”
不等林嘉问，周老大道：“陈副出身有点问题。”
林嘉嗤声：“还要审查家世吗？”
“不不不。”
周老大解释：“是陈副进管理处之前闹过事，碎云你知道不？海底世界最大的团队，是陈副一手建立的。”
猫霎时睁大眼睛。 林嘉瞥见猫的反应，知道猫忘得干干净净。 他道：“不知道。”
周老大没明白林嘉想要探听更多的关于碎云的意思，他道：“早些年陈副一直被排挤，只他一个副处就知道他在管理处的地位了。不过这两年地位高了，其他处长都要看他的脸色，你要是能在鱼肚卖他人情，以后做什么不给你开绿灯？”
林嘉重复：“这两年地位高了？”
“嗯。”
周老大说：“他养了条好狗。”
林嘉想到了黑色制服。 “巡察队队长。”
果然，周老大说：“闫续。”
周老大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为欢迎林嘉加入，他诚邀林嘉吃饭。 “吃饭就不用了。”
林嘉也看过了周老大的基地，打算打道回府。
周老大劝不住，只好说：“留个联系方式。”林嘉：“没有。”
周老大：“有手机吗？”
林嘉：“怎么？手机能用？”
“能啊。”
周老大热情地说，“你手机号多少？”
林嘉报了一串数字，周老大用自己手机拨过去，意外地，林嘉的手机响了。周老大晃了晃手机，说：“真实世界的呼叫拨不了，但能在海底世界互相联系，除非进了鱼肚。记得存我的号。”
林嘉存了个‘周’。 等林嘉存好了，周老大又说了一些猫没有告诉过林嘉的事。 比如手机上能够绑定海底世界的卡片，能够直接交易，包括转账。 海底世界也能上网，不过网络不能和真实世界相连，也没有真实世界那么多内容。 周老大：“海底世界有个论坛，你没事可以看看，里面有很多东西。”
林嘉：“行。”
回去酒店的车上，在做着司机工作的管理的帮助下，林嘉用手机绑定了卡片。 手机支付了车费后，林嘉和猫下车。 啼哭声从不远处传来，林嘉抬头看一眼。一家便利店外，有一个带孩子的母亲向管理祈求食物，要的不多，只是一盒泡面。 但做着售货员工作的管理摇头：“给不了，我没有权限。”
母亲跪下了：“我孩子已经三天没有吃东西了，能不能先赊给我，我有了钱一定还。”
管理仍旧摇头：“如果人人都像你这样，海底世界就不会有秩序了。”
母亲说：“我一定会还的！我一定会！”
管理道：“请你理解我的工作。”
林嘉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然后抬脚走过去。猫愣了愣，压根没想到林嘉竟然会管闲事，它忙也追去。 林嘉买了一些食物，交给母亲。 “谢谢，谢谢。”
母亲哭着表示一定会还上钱。
林嘉不置可否，问：“有手机吗？”母亲点头：“有，有的。”
林嘉：“把号码给我。”
母亲把号码报给了林嘉，如果林嘉需要，她也能把手机给林嘉。 存下了第二个联系人后，林嘉道：“保持手机畅通。”
虽然不知道林嘉要做什么，母亲仍旧点头。看见林嘉转身，她忙追了几步，问：“能……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在人人自顾不暇的海底世界，林嘉救了她们母女的命。 林嘉：“林嘉。”
回到酒店房间，猫不可置信地绕着林嘉转圈：“天呐，你还是我认识的林嘉吗？”
“我没救过你？”
林嘉踢开猫，让酒店管理送一台笔记本电脑来。
猫一想也是，今天要是没有林嘉，它得被那个叫闫续的弄死。 很快地，酒店管理就送来了一台崭新的笔记本电脑。 费用自然从林嘉的房费里扣除。 林嘉打开电脑，手指在键盘上敲动。 猫有很多疑问想要问林嘉，比如为什么要加入寸头的团队，为什么又要让陈副进鱼肚，以及这一次与陈副融合失败，之后该怎么办。 但工作中的林嘉没有理会猫。 百无聊赖且受过惊吓的猫只好睡觉，等它一觉睡醒，看见林嘉还陷在圈椅中，他仍对着电脑，鼻梁上架了一副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金丝框眼镜。 猫唤了林嘉几声，林嘉都不曾作声。 猫便跃到桌上，去瞅林嘉的电脑屏幕，屏幕里打开着一个文档，里面的文字都是林嘉亲自输入的。 一个企划案。 字太多了，猫看得头疼，猫爪揉了揉眼。想到林嘉去悬赏处是为了找商机，但猫实在不知道有什么商机是从人群中发现的。 猫问：“你到底要做什么生意？”键盘敲得清脆作响，猫试探：“这么认真，不会是什么黑心生意吧？”
键盘声止了，林嘉睨着猫，“说对了，就是黑心生意。”
猫愣住：“什么……什么黑心生意？杀人越货？”
林嘉吐字：“中间商。”
猫赞同：“虽然不懂，但是听上去就挺黑心的。”
林嘉起身接水，喝一口后重新坐下：“这里的人解决温饱的方式是拼命，而非劳动力。一般商业模式是先有需求再满足需求，这里需要更改模式，先锁定劳动力再去寻找需要这份劳动力的客户。”
猫一个字都没听懂：“啊？”
林嘉看一眼文档：“简单来说，寸头能打，那就寻找需要被寸头保护且有钱的客户。我牵线搭桥，从中收取手续费。”
猫终于明白了：“可去哪里找客户？而且海底世界的有钱人，都是大佬，他们都能从鱼肚里带出大量的鱼灵了，还需寸头的保护吗？”
林嘉淡淡：“目前看来，客户确实不需要保护。那精神方面呢？离家这么久是否想念母亲的饭菜？海底世界的餐厅多如牛毛，但管理能烧出带有母亲味道的饭菜么？诸如此类管理无法代替的劳动力，海底世界数不胜数。”
猫：“你能烧出来带有母亲味道的饭菜？”
想到林嘉的那碗面，它胃里一阵难受。 林嘉把手机丢给猫：“我是不行，不过你可以问问那位母亲会不会烧菜。”
猫愣了愣，突然想明白林嘉为什么会对那对母女施以援手了。 果然，资本家就不可能会好心！像林嘉这样的资本家就更不可能会有善心！他只是看中母亲的劳动力。 猫还是照着林嘉的话做了，它给那位母亲拨去电话，问了林嘉让它问的问题。 请问你会烧菜做饭吗？ 母亲不明所以，老实答：“会的。”
“她会。”
结束电话后，猫向林嘉转述答案，“然后呢，要做什么？”
林嘉敲了两下键盘，猫好奇地投去视线，只见林嘉登入了海底世界的论坛，正在发布一条新帖，新帖名为：会做一些家常菜，有需要可以联系电话…… 帖子并未被林嘉发出，猫好奇地问：“这样就能找到客户了吗？怎么不继续？”
林嘉冷冰冰道：“不想留号。”
对接不确定的客户，被咨询电话烦死，这不是林嘉要做的事。 猫疑问：“不留号码，那客户怎么联系你。”
林嘉盯着猫，猫被他看着发毛，“干……干什么一直盯着我。”
林嘉再次起身，呼叫酒店服务，让酒店管理送一块电话手表。当然费用仍旧从房费里扣除。 酒店的速度很快，毕竟也没几个客人。 拿到电话手表后，林嘉去掉表带，找了个绳子将表盘穿起来。将猫拽来，绑在了猫的脖子上。 “表在猫在，表亡……”林嘉凉飕飕地说：“猫亡。”
猫：“。”
林嘉坐回圈椅，心安理得地补充帖子：会做一些家常菜，有需要可以联系电话184XXXXXXXX。 猫的电话号码。 猫爪拨动一下脖子的表盘，猫新奇地研究，听见鼠标‘咔嚓’一声，猫连忙去看：“发布了吗？”
林嘉：“嗯。”
猫看着新帖出现在论坛首页，却没什么人回复，寥寥的几个回复都是以为贴主在做爱心慈善。 好像是猫自己在做生意，皇帝不急太监急地说：“怎么没人回帖？是不是帖子的内容太少了，你都没有说清楚价格。”
“为什么不说价格？”
林嘉扣上了电脑，“一、会被删帖，二、价格闪躲，三、看碟下菜。”
在外奔波一天，林嘉去放水泡澡。猫追去：“删帖我知道，价格闪躲和看碟下菜是什么意思？”
林嘉：“你有手机，自己搜索答案。”
砰——他关上门。 猫跳进沙发里，猫爪并不好打字，不过林嘉给它买的电话手表价格昂贵，带着语音助手的功能。 猫唤醒语音助手，问：“价格闪躲是什么意思。”
很快地，语音助手说：“价格闪躲是因为在客户了解物品之前，报价只会劝退超过预算的客户。先让客户了解并喜欢货物，客户会提高心里预算，可以大幅度提升成交率。”
猫琢磨明白了价格闪躲，又问：“看碟下菜是什么意思？”
语音助手说：“看碟下菜的意思是指，看对方是什么人再决定说什么话做什么事。”
猫愣了愣，看向盥洗室的方向。 从林嘉口中出现的‘看碟下菜’，那不就意味着，根据客户钱多钱少，弹性变价。 猫：“……” 中间商，果然黑心。 有了电话后的猫多了一件事，那就是随时随地注意着电话有没有响。偶尔也会朝林嘉的手机投去注视——猫终于想明白林嘉为什么要让周老大想办法拉陈副进入D2481，在鱼肚里必然能与陈副有更多接触，这样猫就有更多的与陈副融合的机会。 等待林嘉客户打开电话的同时，猫也在等周老大的消息。 就在即将进入D2481云层的傍晚，林嘉坐在圈椅中，回复手机新收到的短信。 等林嘉放下手机去洗澡后，猫偷看林嘉的手机。 周：【你让我做的事万事俱备只等D2481下沉陈副上钩了，噢，进鱼肚时你想带点什么，我让阿遥给你准备】 林：【换洗衣物×13、一次性洗漱用品×13、食物×13（食物不要吐司、不要任何压缩食品、不要甜腻辛辣食品）、床单×3，乳胶枕×2，强光手电×10，手机充电器×2，暂时这些，剩下想到再补充】 周：【正在输入……】 周：【正在输入……】 周：【撤回一条消息】 叮咚，新的消息传来。 周：【你让我做的事万事俱备只等D2481下沉陈副上钩了。】 猫：“……” 一只修长的手拿走猫眼前的手机，林嘉睨了眼新信息。他什么也没说，把手机收起来。 他并不想承周老大替自己准备东西的人情，别人的示好只会让林嘉感到困恼。 猫看了看林嘉，林嘉又换置一套新衣，猫鼻子能闻见他身上清爽的香水味，呐呐：“你……打扮得怪好看精致，我差点以为你不是去鱼肚而是去约会。”
林嘉淡淡：“第一印象往往由外表决定，而第一印象固定往往很难扭转，你想要你本人对我印象极差？”
猫愣了愣，感动。 但很快地，猫发现不对：“你不是第一次见陈副啊。”
林嘉：“所以我打扮好看与否关你什么事。”
猫：“……对不起。”
快到D2481下沉时间，林嘉带上自己准备的强光手电，出门。 猫跟着林嘉上车，往D2481下沉的第一街区去。 车快要到第一街区，周老大的电话打了过来。 林嘉接起，周老大的声音穿透听筒：“搞……搞定了，不……不过……有点意外。”
林嘉蹙眉：“什么？”
“他妈的。”
周老大应该是在逃跑，他喘着气，“我没想到闫续那瘟神也跟着一起来了……”
‘砰’得一声，似有枪声响起。 云层堆积在天空，酝酿着一场吃人风暴。 出租车不再前行，林嘉只能徒步走入这场风暴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