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栀话说一半,注意力被进门的男人吸引了过去。
“Daniel。”方栀打了个招呼,同时暗暗拉了陈幻一把,低声说, “Daniel是我们SA,高级经理,上个月刚换了房,正等着装修。”
Daniel看了过来。 陈幻知道,这是方栀要给她介绍的客户。 之前方栀将中介网站上扒了Daniel家一模一样的户型图发给陈幻,让她提前做出了几个效果图出来。 方栀一番简单交谈引出陈幻。 Daniel看向陈幻,笑道: “我正为装修的事情发愁。之前Maggie朋友圈发的装修图就是你做的吧,挺有品味的。”
陈幻收拾好被白境虞搅乱的心情,拿出平板向Daniel介绍装修方案。 Daniel看了两眼快频率点头,随后打断陈幻的阐述,问她在哪家设计公司高就。 “是我自己开的工作室。”
“哦?陈老板的公司现在市值几个亿了?”
“我工作室只有两个人,还称不上有什么市值。”
Daniel优雅地抛下“年轻有为”这四个字,目光落在方栀手中的酒杯上,说: “Maggie,你最会选酒,来帮我选一杯。”
方栀跟着他走到酒台旁,正要说马天尼应该挺适合他的,就见他慵懒地捏起一杯香槟,皱眉看向远处,仰头喝酒的时候丢出一句, “别什么人都往这儿带。”
方栀无声地看他一饮而尽。 Daniel抬起一边的眉,“我缺钱吗?介绍这种不入流的设计师给我,别人还以为我破产了。”
方栀微笑着没说话,将目光移向大厅中央,看见白境虞把酒杯递给侍应后,往门口的方向去。 “要不是看在你是我徒弟的份上,我已经赶人了。”
Daniel又补了一句。 方栀面上带笑,心里骂了一声“贱人”。 是,徒弟,实习的时候带过我两周。 现在可以确定当初让我背锅的人的确是你。 另一个人男人脚步匆忙地走过来,用手背连拍Daniel好几下。 “白境虞要走了,干嘛呢还在这傻待着。”
Daniel今晚就是冲着白境虞来的。 这两年经济下行,引发金融行业减薪大潮,他现在所在的团队有一个月没活了。可白境虞那组丝毫不见影响,依旧风生水起。全司一半的资源都是看她的面子揽进来的。Daniel刚在老丈人的压迫下换了市区大套三,房贷压力极大,忙得发际线连续三年火速后移,想转私募转不过去,眼看着饭碗可能要丢,他真是睡不着又吃不下。 不想房贷断供就得找更好的出路。 调到白境虞团队是他现在最巴望的事。 听到白境虞要走,Daniel迅速放下酒杯。 “这就走了?这么早?”
两人并肩低语,追着白境虞的脚步往花园里去。 方栀黑着脸回到陈幻身边。 还什么都没说,就见陈幻对她微笑。 就算没听见,也大致知道他们刚才在说什么了。 方栀将酒喝了,青梅吞入口中,一边咬果肉一边气势汹汹地总结: “一群势利眼,狐假虎威。”
陈幻笑着安抚她:“犯不着生气,托你的福这俩月我还挺忙,如果他真答应我可能要焦头烂额。”
方栀软软的脸颊被青梅撑起一个半圆的小丘,眉头紧锁。 见Daniel真去追白境虞了,估计是为了调组的事。 方栀想起两个月前MD去开会回来,立刻传出撤了一部分实习生offer和减薪的风声,甚至说要裁员。 那时方栀还很单纯地问一位比她早一年入行的分析师前辈: “咱们不是有国资背景吗,不会真的裁员吧?”
前辈说:“你是在乡镇驻扎驻傻了,没看去年券商财报也看网上热搜了吧?减薪过冬是必然,至于裁员……就算不直接裁,用KPI把人淘汰走的手段也多得很。”
“那,会裁多少人?”
“谁知道。”
前辈长叹一声,摸了摸胡子拉碴的下巴,目光还没从手机屏幕上移开。 “谁没用谁滚蛋呗。”
当时方栀见他正在发微信。 发了五六条微信出去,对方一条都没回。 对面那冰冷又沉默的微信账号,正是白境虞。 方栀知道周围的同事基本上都背负着车贷、房贷还有各种高昂的生活成本,突然而至的寒冬将他们推到了被裁员的镰刀下。 为了保命,自然要去争那根救命稻草。 白境虞,就是最多人争夺的保命符。 白境虞走入花园时,外面已经下了一场雨。 初夏的S城每一次降雨都会伴随着降温。 满院的藤本月季和冠幅广阔的巨型桑科植物形成天然的氧吧,让夜雨更冷。 她将羊绒披肩裹紧了一些。 高跟鞋快频率地踏在古典几何花纹的地砖上,摩卡色鱼尾烫蓬松的发尾随风浮起,微垂的鹅蛋脸被空气刘海遮住了一半,为她罩上更浓郁的疏离感。 此刻身处幽暗花园的她,相比置身明亮酒会时神色没有太大的变化,可疾驰的脚步多少透露了一些烦躁的情绪。 烟雨沾湿了她若有所思的眉眼。 侍应想要送伞给她,但见她思索中带着微澜的火气,便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来打扰。 “境虞姐。”
Daniel和男同事客气地唤了一声。 白境虞年纪没他大,但职位高于他,又没个“亲切”的英文名,这女人爱权又强势,尊称她总没错。 白境虞没回头,脚步却停了下来。 Daniel看她伫立在原地,似乎在思索什么,猝然回身朝他的方向而来。 Daniel立刻提起笑容,“境虞姐,有空赏脸喝一杯……” 话没说完,白境虞一阵风般从他身边快步而过,没分过来半眼。 一头扎回了MAR俱乐部璀璨的灯火中。 Daniel:“……” 窗户都开着,陈幻还是觉得闷得难受。 烟酒不分家,MAR俱乐部到处都是烟灰柱。 她从烟盒里抽了根烟出来,压在唇边。 青梅已经吃完,方栀将果核含在嘴里,嘬着滋味。 她跟陈幻说楼上的露台搭了个非常漂亮的花园,相当出片,可以上去玩会儿。 方栀话是对着陈幻说的,但注意力已经被前方切开人群的白境虞吸引过去,惊诧的表情压着语速越来越慢。 等她最后一个字说完时,白境虞已经卷着院内的花香和潮湿的气息,站在她们面前。 只盯着陈幻。 “嗒。”
白境虞最后一步落地。 细长的鞋跟砸在大理石地面上的动响,和整个人散发出的压迫感,震得陈幻手里没来得及点燃的烟蓦地脱手落地。 方栀呼吸都消失了,愕然的眼神在白境虞和陈幻之间来回切换。 整个俱乐部的人都注意到了白境虞的动向。 Daniel站在大门口愣神,活像只举目远眺的狐獴。 白境虞的神色笃定而微妙,双眼一眨不眨地凝视陈幻。 陈幻从未想过,此生还能这么近距离和白境虞面对面。 被她那双带着不甘的美丽眼睛审视,仿佛下一秒所有的秘密都会被掏个一干二净。 陈幻眉眼闪动,不太自然地回避了白境虞的直视。 目光落在左手边的花台上时,听见白境虞的冷笑。 “姓陈的,装不认识我是吗?”
这话一出,方栀吓得喉咙松懈,没来得及吐的青梅核直接滑进食道。 陈幻思绪转了一转,将目光移了回来,回视白境虞。 “是白小姐不想认识我吧。”
白境虞上身前倾,“这三年你去哪儿了?”
陈幻说:“去索马里修高铁了。”
白境虞被她这句戏言弄得眼皮不受控制地跳动。 想要抓她的衣领,发现她穿得是露出锁骨的裙子,没地方抓。 “修高铁。”
白境虞眸中闪着火星子,重复着陈幻这句混账话的时候,将自己腰间的腰链往外抽。 生吞梅核的方栀根本没时间顾及自己的健康状况。 见白境虞都要动手了,赶忙劝架。 “境虞姐,有话好——” 踏着“说”字的尾音,白境虞腰链皮质的一截已经在陈幻的脖子上转了整圈。 陈幻:“你!”
白境虞面无表情地将金属搭扣熟练地扣上。 在数十双震惊的目光注视下,白境虞旁若无人地拽着陈幻往楼上露台去。 此时露台上气氛温馨。 几位实在喝不动酒的SA和分析师正围炉煮茶。 身后突然传来破门声,众人惊恐回头。 冷着脸的白境虞丢出两个字: “出去。”
一片桌椅挪动的声响,五六个人茶杯都没敢放下,绕开两人,鱼贯而出。 白境虞推着陈幻的肩膀,一路将她推坐在新月形的月亮灯椅上。 陈幻这头还没解开腰链,另一端就被白境虞躬身“咔哒”一下,系在了花墙的金属骨架上。 不高不低,正好让她脖子难受地半仰起。 这娴熟的身手不免让陈幻猜测,分开的这三年白境虞是不是养了只狗。 白境虞撤回身的时候,毫不怜香惜玉地扫过花箱里油画似的重瓣莫奈,落了一地花瓣。 “今晚。”
白境虞凝视着被牵制着站不起来的陈幻,反脚一踢,身后的阳台门被精准地踢合,阻断了所有试图看热闹的目光。 坐到陈幻正前方的酋长椅上,白境虞单手支着下巴。 面对愠色渐浓的陈幻,她就像是高高在上的法官,扬起下巴,神色冰寒如雪。 “不说明白,你别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