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归鸟回家抖动着树梢,在花园里荡过一阵簌簌的风。
盛景郁站在紫藤花下,风透过交织的花藤撩起她一层头发,倏然又落下。 不得不承认,盛景郁生了一双很漂亮的眼睛。 垂眼沿着桃花似的轮廓微微上挑,似睁非睁的眉眼带着与夏日完全相反的清冷,将蝉鸣的声音似乎一下被推了很远。 不远处的画面充满了来来往往的嘈杂,而盛景郁站这的地方,世界就变得分外安静。 夏风卷着冰棒的凉意落在鹿昭的手上,手机的机械声音没有任何感情,一下将鹿昭从证明自己的口出狂言中抽了出来。 宸宸作为一切罪恶的开始,见势不好,立刻提起了一旁的冰棒袋子,道:“哎呀,冰棒怎么都快化了呀!我得赶紧去给搬家工人分了去了,不说了阿昭!”说罢,宸宸就一溜小跑朝洋房去了。 她为自己逃跑攒足了力气,鹿昭见状想拉伸手住她,却只抓住了一手空气。 鹿昭目光闪烁又极力平静,收回的动作尴尬又艰难。 她也不知道自己刚才的话有没有被盛景郁听到,只得硬着头皮挂上了笑容,回应了刚才盛景郁招呼:“盛小姐,你找我啊?”
盛景郁点了下头,依旧是那副平静的样子。 她淡瞥了一眼这位刚才还满是魄力的Alpha,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绕过这个插曲,直接说事:“师傅量了一下小厅的尺寸,钢琴要放进去需要撤掉一个柜子才行,所以过来问问你。”
鹿昭此刻的心情就跟坐过山车似的,刚才还经历着刺激的俯冲,这一秒又猛地进入了平直道。 她略稳了稳神,回想着盛景郁说的那组柜子,点了点头:“那就撤吧,撤掉后放到客厅沙发后面做边柜就行。”
盛景郁了解的点了下头。 她抬脚欲走,看着独自在这边躲凉的鹿昭,又道:“鹿小姐不一起过去吗?我不会将你吃干抹净的。”
盛景郁的比划没有声音,却似平底一道惊雷。 鹿昭一下懵在了原地,再抬起头来,就看到这人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她听到了。 她居然都听到了。 毕竟是自己理亏在前,鹿昭没有拒绝的权利,抬脚跟上了盛景郁。 光影摇曳,鹿昭视线里是盛景郁的背影。 她突然觉得眼前这个看似清冷不染世俗的合租室友好像还有些腹黑。 . 搬家公司的人动作很利落,三两下就把柜子放到了客厅沙发的后面。 而这才是它原本的位置。 当初小厅那个地方空了很久,鹿昭在一个安静晚上自己一个人将柜子挪了过去。 那天她大汗淋漓,第二天去拍团专的mv都差点没了力气。 可空荡的地方终归是被填上了。 尽管是以掩耳盗铃的方式。 回忆飘渺,鹿昭看着小厅又变回了空荡的样子,看着那块空着的地方被工人们抬进来的钢琴填补上,三根琴腿与凹陷的洞痕牢牢吻合。 好像记忆重置。 骨骼分明的手指落在钢琴上,缓慢轻抚。 鹿昭看着这架钢琴,抬头向盛景郁询问:“我可以弹一弹试试吗?”
盛景郁知道鹿昭是现在娱乐圈很流行的女团爱豆,她跟这类人没有交集,对这些人的音乐水平也有些感兴趣,见鹿昭向自己询问,便点了头:“可以,音准在送来前都是调整过的。”
“多谢。”
兴致来得突然,鹿昭跃跃欲试。
她简单整理了一下衣服才坐到琴凳上。 钢琴上没有放谱子,她便低下头循着记忆弹起了曲子。 清脆的音节随着落下的手指被敲响,轻轻的一下,接着就跟后面连续响起的声音连成了音调。 鹿昭的手指葱白纤长,她不匆不忙,抬起落下的动作优雅又干净,一下一下的敲击出干净的声音。 这曲子对宸宸来说十分陌生,但盛景郁却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刚刚进入前奏她就听出来了,这是她十年前二专发售后公布的一首废曲。 所谓废曲就是被歌手放弃的曲子,不被收录在专辑中发行。 盛景郁习惯在专辑发布后将她废掉的曲子放出,受传播途径限制,这些歌是小众中的小众来,会去听她这些歌的人一般都是铁粉。 时间不会磨灭一首曲子的旋律,琴键发出的声音在这弧形的小厅中飘散开来。 日光如海,穿过落地窗的玻璃,在盛景郁的面前起伏翻涌,柔和的幅度让人沉浮,丰富且完美的呈现出了她当年表达出的那种效果。 原来那日在酒吧的醉意酩酊不是虚的,这个人是真的很喜欢自己。 盛景郁默然聆听,思绪万千。 可接着就被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 “我们家阿昭很小就开始学琴啦,团里有几首歌都是她作的曲呢。”宸宸见盛景郁同意鹿昭用她的琴,便知道刚才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大着胆子凑了过来,跟盛景郁介绍道:“而且无一例外的都小爆了一下,尤其是那首《maybe》,还拿过当月新歌榜首呢。”
小姑娘的声音很是骄傲,盛景郁平静的眼睛里翻出几分意外。 她知道这首歌,她的朋友也同样拿过不少歌后奖项的周焕音推荐给她过。 这首歌的曲调全都大胆的压在低音上,maybe的歌词拖着长音的唱出来,像质问,像吟诵,萦绕着淡淡的忧伤,让人觉得深情。 认可的,盛景郁点了点头:“鹿小姐很才华。”
听到盛景郁对她们家阿昭的夸奖,宸宸脸上露出了笑意:“你也这么觉得吧。”
只是说着她的情绪就又落了下来,道:“可惜我们家阿昭作词作曲什么都好,就是命不好。”
“遇到个表里不一的下头队友,好不容易快熬到团队解散,自己可以solo了,结果偶像还宣布退圈了,这辈子都没法合作了。”
宸宸不甘心的说着,盛景郁脸上的表情逐渐平静下来。 出道这些年,盛景郁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可以什么都完美到,无法出名是因为环境不好,运气不好的。 她听过太多这样的抱怨了。 可站在她的角度,她一眼就能看出很多的问题。 就像宸宸说的那首歌。 如果在第三小节上没有那个突变别扭的跳跃,这首歌的受众会更多,也能在那年算得上一首很不错的歌,或许还会在未来成为代表那年的一个记忆点。 可是没有如果。 自怨自艾也只会让本有的天赋越沉越低。 “不要把我说的这么可怜好吧。”
盛景郁想着,就被鹿昭的话打断了。 她看向宸宸,知道她是在为自己不甘,却并没有因为这而认同她的话。 在这个充满铜臭味的圈子里,鹿昭是少有的不追名逐利的人。 她的话里一点都没有怨天尤人的意思,甚至还很乐观:“景韵是退圈了,又不是去世了。我努努力,说不定有一天景韵还会坐在观众席听我唱歌呢?”
“你说是不是,盛小姐。”
说着鹿昭就看向了也参与在这个话题的盛景郁。 那琥珀色的眼睛在光下明灿灿的,富有朝气的向盛景郁争取共识。 盛景郁最知道接连的打击对人的摧残,被这人的目光灼了一下。 这个Alpha跟别人好像还真有点不同,不仅没有自怨自艾,还阳光灿烂的,像个小太阳。 盛景郁微眯了下眼,点头对鹿昭的话表示了赞同:“对。”
自己的想法占多数票,鹿昭对宸宸得意的昂了昂头。 她从琴凳上起来,抚摸着琴身,不由得感叹:“这些年过去了,Alex先生制作的琴音色还是没变啊。”
盛景郁有些意外鹿昭熟稔的口气,想起这个小厅的故事,问道:“鹿小姐家里原本放着的就是这台钢琴吗?”
“不是,家里放的琴很普通。”
鹿昭摇了摇头,她看着此刻小厅与客厅的布局,恍如隔世。
明媚的日光塞满了窗户,流光在漆黑的琴身上流淌。 钢琴的声音干净又澄澈,小女孩站在跟她一样高的钢琴旁,垫着脚注视着正在弹琴的人,乐声空灵,让人听得如痴如醉。 日光落下,给鹿昭带来了些晃神的熟悉感。 可这一晃,就是已经过去十多年了。 鹿昭目光晦涩,抚摸着现在身边的琴,将不安分的记忆在现实画出了一条泾渭分明的线:“那台琴的音色也很好,不过比不上这台就是了。”盛景郁在一旁站着,第二次感觉到鹿昭的情绪变化。 她微微蹙眉,为自己的这接二连三的敏锐感到奇怪。 周焕音就曾经调侃她,在认识她之前,她一直以为她会是一个情绪十分敏感的人。 能做出那样情绪丰富,辞藻深刻的人,又怎么不会这样呢? 可她不是。 她是石头,平静的内里更多的是对这个世界的淡薄。 因为那块发育不全的腺体,她跟Beta一样感受不到信息素,甚至还不如Beta感受到的多。 除了音乐没有第二件事可以让她产生和弦的共鸣,她的出生仿佛就只是为了留下这把声音。 难道这也跟信息素有关? 蒸腾的热气随着推开的玻璃门涌了出来,窗外的月亮被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盛景郁披了条浴袍走了出来,没有擦拭干净的水珠沿着半干的发梢朝肩头落去,洇湿了一小块衣料。 那腰间的带子松松垮垮的系着,敞开的领口沿着肩头愈来愈大,细腻的肌肤若隐若现,透着水蜜桃一般的粉色。 不过盛景郁似乎并不在意这些。 她随意的揉着自己的头发,单手拿着手机,认真的样子像是在研究什么。 可背后的窗玻璃却暴露了她。 那平板上不是什么曲谱歌词,也不是书籍资料,而是她跟她的主治医生程辛的聊天记录。 刚刚泡澡的时候盛景郁将今天的事情跟程辛简单说了一下,着重表达了自己的困惑。 而程辛的回答很简略,只有短短一行字。 【你的身体在渴望她的信息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