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雾氤氲,盖压天地三百万里,一缕缕灰色浊气不规则的流动着。
吴笠羯浑浑噩噩的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就是这一片灰白世界,上下四方都是灰色雾霭。 “这是什么地方?” 他眉头紧皱,面色惊疑不定,只见其身体悬浮,脚踏虚空,视线极为暗淡。 “这是你的识海,过来一叙,如何?” 突兀的,一道声音从雾霭深处传来。 吴笠羯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略作犹豫,向脚下的虚空迈了一步。 “唰!” 一瞬间,光芒闪耀,周围雾霭向四周退却一部分距离,刹那凝实了一块玄黄色石阶。 他压下心中疑问,徐徐走去,脚下所过之处,石块拼接得严丝合缝,化作了一条道路,散发着莫名的道韵,雾霭皆退。 走了数里远,眼前的景象让他心中疑虑更甚。 就见前方近两百米距离里,台阶已然构建出道路静静地悬浮着,只是有些虚幻无实。 而在尽头,一道身影盘坐,周身被朦胧的光笼罩,面容模糊不清,此人从容的饮茶,气质儒雅若书生。 吴笠羯抬脚就要走过去,就听那人淡淡道:“如果你现在踏上去,轻则道基受损,重则死亡。”“你在吓唬我?鄙人游走在生死间数载,有何惧?”
吴笠羯挑眉,不动声色的站了回去,
“非也,我是怕你就这样陨落。”那人摇摇头,袖子轻轻一挥,就见石阶下方灰雾刹那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由无数乌光构成的黑暗。 吴笠羯能清楚的感受到这片黑暗在诡异的旋转,从中散发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 同时,他心底一沉,此人竟能够轻而易举的控制自己还没掌握的识海。 “笑话,在自己识海里走两步还能死?”吴笠羯表面故作轻松道。 “开辟了识海的人自然不会死,”那人抬起杯子抿了一口,眸光直视吴笠羯,幽幽说道:“但,你是被我强行拉入未开辟的识海,你觉得你现在掌控得了识海吗?”
“不知阁下何许人也?又为何在我的识海?”吴笠羯语气一转,沉声道。 “作古之人,某种意义上说,亦是你的引路人。”
那人淡笑,抬起杯子又抿了一口,语气略憾,道:“我的生命停止的很早,绝境中得以创法,
遗念存你身,了却心愿。”“你是何时附在我身上的?”吴笠羯皱眉,眸光直盯着那模糊不见面容的身影。 那人没有立即回答,抬杯隔空敬了他一下,又抿了一口,举止带着几分儒雅,这才轻飘飘的来了一句,“你觉得呢?” 吴笠羯脸一黑,强行压下心中不忿,低头细细思索。 “从我被困到得到秘录,杀戮修炼‘影’之术,这些,都是你所为?”他陡然抬头望向那人,眼中寒意盛烈,语气淡漠道。 ‘ “是的!” “为什么?” 吴笠羯双拳攥紧,气息有些躁动,那段时光是他不愿去回忆的噩梦,无时无刻的杀伐,无尽的杀戮,让他厌恶,如今知道原因,怎能不激愤。 “因为你太弱,根本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随时会陨落。”
“而你继承了我的法,不能死,我要让你成为至强者,让我的道屹立诸天。”
“所以,我设计让你修炼了劫天秘法·魔影。”
“我创的此法能在你生死攸关之际救你。”
那人语气中带了分傲然,举杯又抿了一口,反问道:“今晚不就是很好的证明了我做的是正确的吗?”
吴笠羯咬牙切齿的低着头,紧紧地攥着拳,良久,又无奈的松开。 “放心吧,当你将魔影秘法修炼至大成,你就能控制魔影的杀戮情绪,那时候你会更强大。”
吴笠羯突然对着他怒吼道:“凭什么?就因为你要发扬你的法,所以,我就该承受那不该承受的吗?”
“为什么我要按照你的规划执行?你有什么资格?” “操纵我的人生?魔影术?哈哈,妙啊!” “让我双手沾满鲜血,这就是你想看到的吗?”
那人沉默,抬杯的手一颤,不再动作,身形莫名的模糊,但,能够感觉到,他的眸光与吴笠羯对视着。 许久,他低头轻轻一叹,口中喃喃道:“或许,我不该干涉太多的!”
“也罢,我唤你魔影出来,他若愿,我将其镇于此消弭情绪。”
那人抬起头,眼中两道射出两道神芒,口中发出道音。
“劫天·秘法·敕令,执掌杀戮,以化身魔,影显!” 只一刹那,一道道乌黑的纹络悄然爬上吴笠羯的身上,杀戮情绪充斥脑中,他瞳孔变成血红,黑色煞气弥漫。 紧接着,他的身体突然一分为二,一个眼中震惊,不显任何气势,一个眼中血芒浮现,周身滚滚戾气迫人。 两个人相视而立,谁都没有先开口。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魔影声音沙哑。 他诡异的没有暴动,对着吴笠羯点点头,又望向下方的无边黑暗,口吻低沉道:“我存于渊,行于渊,你行走世间,如此,足矣!” 而后,不给吴笠羯说话机会,纵身一跃,向脚下的深渊跳了去。 黑暗傍身,他仿若魔主一般,降临深渊的最深处,消失不见。 那人眸光一滞,被光芒遮挡着的嘴角一抽。 就这么果断的跳了? 被我镇压,抹去影响不香吗? 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这个性,可敬!当浮一大白! 不对,他喵的,我都不清楚跳下去的后果,你就跳了? 嗯,也罢,本体还在,应该没有影响吧!? 那人抬杯一抿,如是安慰自己,暗中却又默默推算着。 吴笠羯清晰感知到那段旧忆模糊了,尘封了,他面色苦涩,那也是他啊。 这是他的选择,也不是他的选择。 “我送你意识回去吧,你肉身中残存的魔影情绪还在支配肉身,现在已经吓着你身边的那个女孩了。”那人轻声提醒,心中却已催促,你快走啊,这样我才好施法推演。 “多谢。”
吴笠羯深呼一口气,调整好状态。 那人手腕一转,一道炽盛的光从指尖射出。 吴笠羯眼前一花,耳畔传来铿锵有力的声音。 “吾曾名号——血雨劫!” ... 空气中夹杂着浓郁的血腥味,满地都是流着血的脏器,甚至有些残尸还在轻微的蠕动着,若修罗屠杀场一般。 李筱虹面色苍白,身体不住地打着冷颤。纵使她也不止一次的杀过猛兽,但是,这么大范围的生物尽皆死亡的场景她平生仅见,更何况还是如此惨无人道的虐杀。 空气中的腥气入鼻,李筱虹只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她如黑宝石般美丽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娇小的身躯背着浑身血迹的吴笠羯,任凭衣裙被染上血迹,十分艰难的寻到一相对干净的地处。 李筱虹将他染血的破烂衣服褪下,尽管她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目睹那一处处流着鲜血的狰狞伤口时,她还是忍不住鼻头一酸,愧疚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仔细检查一番,好在除了左肩骨折外,基本都是皮外伤,没有危及到性命,这让她悬着的心得以放下。 李筱虹雪白无暇的双手微微颤抖着,小心翼翼的给吴笠羯处理伤势。 夜寂无声,深谷之中带着几分凉意,血腥气弥漫,满地都是碎骨残尸,泥土被浸染得暗红。 李筱虹坐在地上,紧抱着双膝,目不斜视的看着已经被布条缠绕成粽子一般的吴笠羯。 四周的崖壁太高了,她做不到带着一个昏迷的人攀上去。 刺鼻的味道让李筱虹一阵反胃,她盼望着,盼望着吴笠羯赶快清醒过来,然后脱离这个屠戮场。 望着吴笠羯的脸,李筱虹脑海里不断的浮现自己被他甩开的画面,浮现自己爬到出口的一幕。 一帧帧,一幕幕,仿佛天地秩序般审判着她的内心。 是的,她走了,一个人,将他抛弃在这。 李筱虹心中产生了一个疑问——如果再来一次,是否会和他一起? 李筱虹痛苦的闭着眼睛,两行清泪顺着白皙的脸颊流下。 她做不到留下。 她做不到看着吴笠羯像地狱中的魔鬼一般无情的挥剑收割。 她做不到看着这么多的生物活生生的在自己眼前被虐杀至死。 李筱虹脑海中不停地想着,想着,渐渐的睡了过去。 这一觉,很不安稳,她做了一个噩梦。 梦见在一片赤红如血的地界,压抑而森寒。 天地间充斥着冰冷无情的杀伐气,地上躺着不计其数的生灵,猩红的血汇集成流,淹没了她的脚踝。 无边的寒意从心底蔓延至全身,她只觉如坠冰窟般的冰冷。 她想要向后退去,身体却不受控制的踩着血河缓缓的向前走,一直走。 这个血色世界,除却她和缓缓流淌着的腥红血液外,一切都仿佛静止一般。 噩梦的最后,吴笠羯背对着她,披头散发,佝偻着身体,捧着一只不知是何生物的手臂,嘴里不断地咀嚼着。 她脸色发白,一阵胆寒,唇角颤抖着。 陡然,吴笠羯扭头看向她,咧嘴一笑,猩红的血混合着碎肉从嘴里掉落,格外的狰狞。 李筱虹睁开眼,抬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还没等她从梦境中缓过来,一双腿便映入眼帘。 李筱虹抬起头,怔怔地看着。 吴笠羯不知何时醒来,此刻右手高举着寒光闪烁的剑刃,眸光冰冷的俯视着她。 长剑上缠绕着血色的戾气,向李筱虹挥去。 她身形不动,绝望的闭上美眸。 “咚!” 长剑落地,吴笠羯暗擦把冷汗,还好意识回归的及时。 望着她蜷缩成一团的身体,绝望的表情,吴笠羯心中刺痛,喉咙动了动,声音沙哑:“对不起,吓着你了。”
“你知道你像什么吗?”
李筱虹睁开被哭红的眼,口吻带着一丝哭腔,她语气陡然一转,变得淡漠:“一个怪物,一个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