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安抬眼，对上傅聿城那双漆黑又毫无波动的瞳孔时，一颗心也彻底凉下去。她牵扯出一抹苦笑，几乎本能地低下头。“我骗你的，你次次都做了措施，我怎么会怀孕。是昨晚不小心吃坏了东西，医生开了点调理肠胃的药，没什么大碍。”
傅聿城低低嗯了一声，喉结滚了一下，收敛眸中迟来的深意。“以后不要再开这样的玩笑。”
以后。还有以后吗？南安忍住眼眶的酸涩，低低应了声，“我知道的。”
如果可以，她也不想开这样的玩笑。避孕措施不是百分之百，可老天爷却将剩下的概率补全。这孩子既然注定无法出生，又何必说出来显得她矫情卖惨。不如不说，还能与傅聿城好聚好散。从民政局出来，南安神情已经恢复自然。她将证件收好，与傅聿城并肩往外走，“我会尽快从碧水湾搬走，等明天让阿姨把别墅打扫一下，你就可以回来住了。”
傅聿城替她撑着伞，闻言捏着伞柄的手指稍稍收紧：“不急。”
南安扯一抹笑，不置可否。都离婚了她哪儿还能住在碧水湾，等着被他赶出去吗？况且冷静期这一个月都不见他回来，公司再忙也不可能天天住外面，无非是不想见她。南安别的没有，向来有自知之明。雨势渐大，淅淅沥沥砸在伞面上，同样在敲打她的心。傅聿城撑伞让到一边，请南安先上车。“等会儿简然先送我回公司，然后再送你回去。至于搬出去的事情，等你找到住处再说，暂且在碧水湾住着。”
他收了伞，掸落左肩上些许雨滴，在后座坐好后拿出一张卡。“离婚财产分割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这张卡你先拿着用。”
南安微怔，摇头没接。“这两年都是因你照顾我才好好地活下来，离婚协议你做出让步吃亏，这钱我不能再要。”
她在最穷困潦倒时遇到了傅聿城，说被他捡回去也不过分。如果不是他，或许这世上再没有她阮南安。诚然，也没人会关心她是否还活着。但无论如何，好死不如赖活着。这两年她吃住也一直靠傅聿城，堕落地说被他养着也不过分。已经占尽人便宜，又怎可得寸进尺、贪心不足。所以她拒绝。“拿着吧，一个人住要花钱的地方很多。你若心里过不去，等以后挣到钱再还我也好。”
傅聿城态度不容置喙，直接将卡塞进南安手心。随后，说出的话也让南安如至冰窟。“至于离婚协议上的财产，且不说我娶你别有目的，即便是正常嫁娶，你索要钱财也是争取合法权益，谈不上我吃亏。”
南安倏然攥紧了手心。卡侧在她掌心刺出红痕，她却浑然不知，像是感觉不到疼痛，用力得几乎将那张卡折断。也不是不知晓他们婚姻的虚假，但被他这样直白地说出来，还是像有一把刀子在剜她的心。沉默良久，南安才缓和情绪，面上露出一抹浅笑。“那我就收下，谢谢你。”
如果收下可以让他放心，当这场交易人钱两清，她便收下。傅聿城余光瞥见她脸上的笑，压着心口一阵烦闷，低低嗯了一声。一路无言。车子抵达MRC集团楼下，傅聿城正要推门下车，南安忽然喊住他。他侧目，撞上南安沁着水雾的黑眸，情绪莫名。随后，怀里便跌进一个娇软的身躯，携过一阵暖香。“傅聿城。”
南安紧紧地抱着他，几乎要将自己埋进他身体里。傅聿城垂眸，瞧着怀里娇小的身躯，没有将她推开，也没有给她任何回应。只低低地应了她一声，嗓音一如既往的温柔。“怎么了？”
“没什么，我是想……”南安其实是想问为什么离婚。是她近来做错了什么，还是因为其他？明明先前还好好的。可如他所说，他们结婚本就是一场交易。不是今天，总会有分开的那一天。于是话到了嘴边又改了口。“我是想说，你要记得好好吃饭，按时休息，工作再忙也别总熬太晚。钱是挣不完的，你多考虑考虑自己。”
“……嗯，你也照顾好自己。”
傅聿城抬手，到底回了一个拥抱。这也让南安更加不舍。她贪婪地闻着他身上清冷的味道，期望时间能慢一点。可再漫长的离别也得分开。察觉到傅聿城的手臂稍松，南安便及时从他怀里退出。“抱歉。”
她看了一眼被自己弄出褶皱的高定西装，面露歉意。“无事。”
傅聿城一贯礼貌，哪怕如此也保持风度，不紧不慢地整理了一下衣衫，透着一派矜贵。南安在这期间一直盯着他，似想将他的容貌刻进脑海里。傅聿城撑伞下车，也不忘回头惦记她这位前妻。“到家之后记得给我发消息。”
家？碧水湾还算她的家么？这两年她的确生出有家的念头，只不过在今天也轰然倒塌。她没有家。从来都没有过。南安心中反驳，面上始终勾着温和的笑。“好。”
她在傅聿城面前素来很乖，也不介意在最后这一刻继续扮演，藏起她骨子里的叛逆。……半小时后，车子抵达碧水湾。南安没有闲着，给傅聿城发了条到家的消息，便着手开始收拾她的行李。两年前她被傅聿城捡回来，只拖着一只破旧的行李箱，带了几件衣裳就住进来。如今离开，这只还没被丢弃的箱子倒也还能用，带走她的东西刚刚好。她衣服不多，傅聿城这两年虽给她添置不少，应季新款都会差人送过来。但她鲜少出门，许多衣服连吊牌都没剪，这些自然是不带走的。另外，衣帽间里的那些珠宝她也没动，都是傅聿城逢年过节或者她生日时让李简然送来的。两年婚姻，说是一场交易，可傅聿城该给的他都给了。无论是妻子的尊重，还是物质上的保障。倘若傅聿城不提离婚，这场大梦她大抵会一直做下去。如今梦醒，也该将这些不属于她的东西回归原位。南安东西不多，收拾起来也快。能带走的收置入箱，不能带走的分门别类贴好标签。做好这一切后，南安便拍了照片给李简然发过去，告知他哪些可以直接卖掉、哪些东西卖二手，哪些无法处理可以直接扔了或者捐出去。交代清楚后，南安便拎着她的行李箱打算叫车离开。别墅区不好叫车，网约车预计等待时间还需二十分钟。南安倒也不急，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等，回想着在这栋别墅里安稳度过的两年时光。直至思绪被门口传来的声音给打断。“哟，这是被我哥扫地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