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千回坚定的态度,打破了孩子们最后一丝期望与幻想。
荣利卡抱着彩熊,眼泪像是大雨天的水珠,噼里啪啦的砸下。 这些年,孩子们早已对死亡不陌生,甚至可以说非常熟悉。 他们知道,猎物的脖子和心脏跳动的位置受伤了就很容易死,他们知道猎物流了很多血就会死。 那些猎物都是他们亲手杀死的。 “可是,可是他们明明什么伤都没有,每天都有饭吃,为什么会死?”森森情绪激动,第一次大声质问。
阿纳尔走了上去,按住了暴跳如雷的森森。 “孩子,它们没有受伤,没有流血,没有挨饿。可是它们会苍老,苍老同样会带来死亡。向死而生是生命的宿命,孩子,不要难过。”“苍老就会死亡?为社么你们不会,为什么你们没有苍老?为什么我们没有苍老?”
森森不接受这个说法。
“孩子,我们也会苍老,也会走向死亡。只是我们在走向死亡前,能见证更多的事,认识更多的人。 而彩熊,它来不及去见那么多的人和事,它在苍老之前只来得及和你们成为朋友。”阿纳尔耐心的说着。
梦千回是第一次见到阿纳尔一次性说这么多话。 早些年他们照顾孩子的时候,阿纳尔很多时候像一个技工或者匠人,总是在做各种各样的工具,默默干活。 后面这些年不用带孩子了,他也总是外出捕捉怪兽。而平时大家聚在一起的时候,阿纳尔也不常说话。 梦千回没有想到,他认真说话,浑身就自然散发着神的光芒。似乎是与生俱来的气质。 阿纳尔平和的语调,不急不躁的神色,无意中慢慢安抚了森森的情绪。 森森慢慢平静了下来,没有刚才那么激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失落感。 “你们也会老,也会死?”森森问道,嗓音低沉,情绪很不好。
“是的,孩子,我们没必要骗你们。”阿纳尔轻声道。
“死了,还能活过来吗?”森森问道。
这一句话让原本嘈杂的氛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阿纳尔摸着森森的脑袋,说道,“从来没有任何一个地方可以做到真正的死而复生。但是,你可以相信它们去了另外一个地方。死亡不是结束而是离开另外一个地方的新生。”“可他们回不来了啊,回不到我们身边了啊。那个地方又在哪里?会有人给他们吃的,照顾他们吗?”
森森眼泪啪嗒啪嗒就掉落了下来。
森森不再理阿纳尔,默默走到了彩熊身边,轻轻去抚摸彩熊。 毛发是柔软的,只是没有刚开始认识的时候摸上去舒服了,如今更是冷冰冰的。 “小草,呜呜呜呜,明明今天早上还一起出门呢。”荣利卡眼睛都哭肿了。
森森默默垂泪,没有任何语言能够去安慰。 孩子们哭作一团,动物们在一旁悲鸣。 很久后,瑞恩终于站起了身。因为跪的太久,他脚步一踉跄,差点摔倒在了地上。 幸好森森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瑞恩才勉强站稳。他的小腿上已经全是泥印子。 “我们,要怎么,安排彩熊?”瑞恩走到芙丽兰身边,说话的声音都是沙哑的。
他们见过野兽在森林里腐烂后的情形,不仅有很大的臭味,还会有其他的野兽来吃它们,直到变成一副骨架。 瑞恩不想他的彩熊也变成那样。他觉得神仙们肯定知道后续该怎么安排。 “抱歉,我们不能提供对待彩熊的方式。因为我们每一个人,在对待这件事的时候处理方式都是不一样的。这是人生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所以,只能靠你们自己。按照你们自己的想法去做就好。”阿纳尔依旧在用最硬汉的体型,说着最温柔的话。
梦千回:你36.5度的嘴,说出的话真的冰凉。但她得承认阿纳尔是对的。 瑞恩静静的看着阿纳尔,他的身高只比阿纳尔矮一点点了,从体形上已经完全看不出来是小孩子了。 莫桑走了过来,拉了拉瑞恩,轻声道,“瑞恩,我们自己处理吧。”瑞恩却不愿意就此罢休,而是问道,“你们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件事,却一直不告诉我们?”
布伊娜觉得这件事应该她去说,于是她上看一步,说道,“确实,我们知道时间流逝,知道苍老会带来衰亡。但是我们为什么要告诉你们?”
面对布伊娜的反问,瑞恩几次张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瑞恩想说,难道你们不应该告诉我们吗?我们一直生活在一起,虽然这些年你们没有照顾我们的生活,但你们在啊。你们不是我们的妈妈爸爸,但你们参与了我们的成长,你们不应该告诉吗? 但这些话,瑞恩问不出口。神明的态度是冷漠的。 “孩子,真正的摆脱依赖,去长大吧。成长必定伴随痛苦。”
布伊娜说道。
瑞恩终于放弃,被莫桑拉着,退回到了彩熊身边。 “老虎,也会走到这一天吗?”一直抱着老虎的林希突然问道。
经过林希的提问,大家才纷纷看向了自己的动物母亲。他们才后知后觉的知道,原来动物妈妈们都苍老了。 这意味着,他们随时会像彩熊一样,睡着了就再也叫不醒了。 一股巨大的恐慌在他们的心中蔓延,同时蔓延的还有无助,难过,痛苦。 他们不敢想象,以后没了动物们的日子是怎么样的。 林希抱着老虎,只是想想老虎再也不会回应她了,她就觉得好难受好难受。完全无法接受这样的情况。 森森走到老虎边上,摸着老虎的脑袋,老虎用脑袋轻轻蹭着森森的手。 感受着手心里传来的温度,想到刚才彩熊留给自己的冰凉触感。森森眼眶一红,眼泪再次不受控制的掉落。 孩子们不论怎么伤心难过,事情总是要处理的。 “荣利卡,放开彩熊吧,我们要,告别他了。”瑞恩勉强承担下了这个艰难的任务。
“我不。呜呜呜呜,瑞恩,我们都是喝彩熊的奶水活下来的。这事我们不记得了,但是,你忘记彩熊给我们摘的那么多水果,教我们打猎了吗?怎么能告别他不要他了。呜呜呜呜,不可以。”荣利卡死死的的抱着彩熊。
“荣利卡,不是不要他。”瑞恩强压下哽咽声,耐心的说道,“我们要好好对他呀。你想想,彩熊那么爱干净,总是去河里洗澡,总是把毛发打理得干干净净。他肯定不愿意在这里散发出难闻的味道,身上还要爬满虫子。荣利卡,你愿意看到那样的彩熊吗?”
荣利卡哭得更大声了,她只是想想那些讨厌的虫子会来咬彩熊就忍不住哭。 “我可以把虫子都赶走。呜呜呜呜。”
荣利卡死死抱着,不愿意放手。
“瑞恩,我们要,怎么对待彩熊?”森森阻止了还想再劝荣利卡的瑞恩,问道。
“你有什么想法?”忒米修也问道。
“我觉得,彩熊来自森林,我们重新送她回去吧。她肯定喜欢的”瑞恩说道。 “怎么送回去?”森森问道。
瑞恩吸了吸鼻子,说道,“我们送回去,在第一次我们相遇的地方。我想挖一个很深很深的的地方,让彩熊睡进去,用鲜花和落叶,还有他最爱的水果,肉类陪着她。 这样,那些野兽就找不到她了。她也能好好的睡觉。”森森擦擦眼泪,点了点头,“我们去准备一些鲜花,水果,你好好安慰一下荣利卡。”
“我也留下来陪荣利卡。”
林希说道。
森森点头,最后,留下来照顾荣利卡的是瑞恩林希和奇福勒,其余人都一起出去准备东西了。 彩熊最喜欢颜色鲜艳的花,大的小的都喜欢。荣利卡总喜欢做花环,彩熊也喜欢,所以他们摘了很多很多花。 还有周围附近的野果子,只要是吃起来汁水多的,彩熊都喜欢。他们也摘了很多很多。 他们还跑到很远的地方,打到了好几只彩形熊喜欢吃的小野兽。 等到他们最后一次回来的时候,彩熊已经静静的躺在了草地上。 荣利卡给彩熊做了一个大大大的花环,还给她的脖子上也围了一圈花。 彩熊就像是睡着了一样,静静躺在草地上。老虎,羊,短颈鹿,鹿都陪在她身边。她们应该成为敌人的几只动物,也是阴差阳错做了一辈子的好朋友啊。 荣利卡跪坐在一旁,用手一点一点去梳理彩熊的毛发,想要将它打理得更好看一些。 “刚开始芙丽兰他们不照顾我们的那些日子,真的很难过,我经常睡觉会哭着醒来,很害怕。 我害怕看到那些血,我害怕去小河边处理它们。 但是,每次醒来,你都在我床边上。我一伸手就能摸到你。彩熊,我总是抱着你哭,你也一动不动的陪着我。 那么温暖。呜呜呜呜。”荣利卡的眼泪一点一点落到了彩熊的身上。
“你带着我们去打猎,摘果子。我在树上总是能看到树下的你。 彩熊,为社么你就没有温度了呢?”“还有,有一次你陪我大冒险。我总是好奇那条河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但他们都不愿意陪着我去找,所以就只有我们两个去了。 我们沿着河走了好远好远,还是没有找到它从哪里来。”
“彩熊……”荣利卡还有好多好多话想说,以前她和彩熊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全都涌向了她的脑海。 “荣利卡,我们要出发了。”
瑞恩轻声说道。
荣利卡轻轻趴到彩熊身上,很轻很轻的落下了一吻。 那是这个世界上,来自人类的第一个吻。 爱,死亡,别离,已经发芽成长。 梦千回看着伤心不已的荣利卡,抬头望了望天。 某一年,她也有过这样的撕心裂肺和不知所措。 起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