骰子再次有了变化,十八面模糊,其中两面分别印着清晰的“壹”和“贰”。 它越来越像一颗真正的骰子。 【请为“形态贰”命名。】 郑修手指摸着“贰”的那一面。 小巧的刻刀出现在手中。 郑修怔怔地看着手中“刻刀”。 不对。 为什么他会下意识地认为这是一把“刻刀”,而不是一把“飞刀”呢? 他当时想着将血鸦“射”下来,一出手,就变成了这幅样子。 “是孙二鸣给我的那把刀,以及那句‘卜算’,带来的影响?”
“一种……心理暗示?”
郑修皱眉。 他早就觉得“门径”像是一种传染病。而“异人”更像是这种传染病的源头,能相互影响。 万万没想到孙二鸣的话影响那么大。 他不经意的一句“卜卖”,以及那把塑匠刻刀,似在郑修的认知里植入了一把“刻刀”的模型。当时机恰当时,郑修一出手,骰子与郑修人诡合一,自动变成了“刻刀”的形状。 抛去固有的印象,如今把握在掌心中那小巧的刻刀,更像是一把飞刀。 射下血鸦那幕,郑修手中丢出的飞刀像是一颗子弹——打鸟的子弹。 “小郑飞刀,力无虚发?”
郑修自己给自己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 【请为“形态贰”命名。】 虚空中一行细小的文字时不时冒出,似在催促。 郑修没鸟它。 仔细思考过后,郑修决定了【形态贰】的名字。 “惊鸿!”
【命名成功。】 【诡物:甲子,目前形态共有两种。】 【已触发“惊喜囚笼”挑战。】 【你可在翻阅“里规则书”后查看详情。】 嗯? 自从上次与谜语臂来了一次彻底的谈心后。 郑修明白心牢之外的灰雾里,藏着某种诡秘的存在。 谜语臂自灰雾深处来,留下几句奇怪的谜题后再次返回灰雾深处,来者匆匆去也不冲,该死。 如今每每有文字浮起,郑修都不想理会。 可这次,郑修的好奇心战胜了心中的忌惮。 白色封皮的【里规则书】出现在游桌上。 自从上次从【里规则书】的第一页拔出了【天地交罡归一剑意】这个大宝贝后,再往后翻,后面全是空白的,郑修直呼上当,就没再翻阅过【里规则书】。 如今,【里规则书】因【天地交罡归一剑意】被取走后变成空白的书页上,再次浮现出一行行文字。 这是新的规则。 为什么不能用往常的方式在眼前刷字呢? 郑修纳闷。 可接下来仔细查看新规则后的郑修,呼吸猛地一促,隐约明白了为什么。 其中理由若说穿了也简单:作弊的事情不能摆在明面上。 得藏着掖着说。 【挑战:惊喜囚笼。】 【触发条件:诡物固有形态数量大于一、可装配特质数量大于一。】 【挑战内容:】 【使用诡物时将增加挑战限制。】 【每次使用诡物将启动“惊喜组合”。】 【在“惊喜组合”状态下,在倒计时限制内,诡物各形态威力将得到巨幅提升。】 【成功完成挑战可能增加契合度。】 【若挑战失败,在倒计时结束时,诡物自爆,化身有极小概率从自爆中存留。】 【开启“惊喜囚笼”挑战后,在契合度满值前,无法以任何方式中途停止“惊喜囚笼”挑战。】 【请你积极挑战自我。】 郑修一口气读完。 【里规则书】里面记载的“规则”,与“表规则”画风截然不同。 仔细对“新规则”阅读理解后,郑修恍然大悟。 这不就是他们所说的“限制”么? 门径奇术的规矩与限制,并不是固定不变的。 遵从既定的规矩,能不断地深入门径,推开门径中的一扇扇门扉,窥见门后未知的世界,走到门径尽头。 “限制”却是一种能在不同程度上,增幅“奇术”的方法。 限制越大,奇术师展现出的“奇术”就越离谱。 而这新的“挑战”俨然就是一种限制。 不对,或者说,这就是“骰子”的本来面目。 【诡物甲子】以“骰子”的形态出现在郑修面前,仿佛就是在说,“随机、变数、不定、不可捉摸”才是这件诡物真正的打开方式。 “惊喜挑战”的意思是,一旦开启“惊喜挑战”,每次使用诡物,形态与特质将会随机匹配。匹配出的结果未必是郑修所选的,但无论最后匹配出的是啥玩意,都将伴随着“巨幅”的提升。 巨幅? 有多巨? 有多少就说多少,这巨不巨的,不是因人而异的么。 这含糊的说法让郑修心中生出几分疑虑。 本着对“谜语臂”不信任的心态,郑修完全有理由怀疑,“一点点”也会被偷换概念,换成“巨幅”。 眯着眼,瞪着眼前的【里规则书】,郑修并没有贸贸然开启。 他先出了地牢。 别人说“日夜兼程”或许是客套话,但对于郑修而言,他真的是在日夜兼程。 那边要帮凤北骑马,这边还要帮四女修行。 迷迷糊糊、精神疲乏地走出地牢时,家眷见了老爷的神态,纷纷表示同情以及理解。 让人烧壶热茶、备水沐浴,郑修在等待时,在院子里闲逛。 小凤彻底被遗忘在了郑家,成了郑家的一份子。 小凤本就是残次的“引魂灯”,让它出任务属实委屈了它,索性当成一只正常的橘猫去养了算了。 让郑修觉得好玩的是,每次他去逗弄橘猫时,橘猫的反应都是一惊一乍的,猫头左右摇摆,那惊慌的动作仿佛是瞎了喵眼看不见眼前的郑老爷般,令郑修觉得异常有趣。 蹲猫窝旁手里提着一根干草,朝着小凤的敏感处左戳戳右怼怼,时间在愉快的逗猫时光中悄然而逝。 最后橘猫惊叫一声,跃上墙头没影了。 俗话说猫与狗不同,老狗识途、猫不顾家,狗边跑边撒尿离远了能闻着尿骚味回家,可有的人养猫养着养着就不见了。但在郑家,郑修还真不担心。橘猫一旦丢了,自然有人会替他找回来,无非加多少钱的事。 一声声暗哨在郑宅中传递消息,哨声藏着的同一深意让郑修暗暗面红。 「郑老爷从床上爬起来了。」 庆十三不久后找上门来。 “老爷,挑一个?”
他笑眯眯地举着一沓本子,本子里是一页页名单。 上有高官富商,平民百姓,江湖浪客。 都是皇城周边的人。 甚至有方野人士远道而来,借宿城外的大理寺,第二天他们的名字也会被加在名单之上。 在每个名单下面,记录的是他们所犯的事。 大到杀人放火、贪污受贿,小到偷鸡摸狗、诽谤通奸。 其实有些小问题,郑修自己也犯过。但郑修并不是双标之人,他自己不正在地牢里蹲着么,天天蹲日日蹲。所以郑修绝不是双标之人,没毛病的。 郑修打了一个呵欠,懒洋洋地翻着名册。 “你得注意身体呀,老爷,凡事过犹不及,绝不能操之过急。”
庆十三犹豫片刻,决定还是以过来人的身份,提醒一二。 “滚,别瞎说,信不信让他们抓你进去无间炼狱里体验两天。我想纪红藕和裴高雅将十分乐意帮忙!”
郑修笑骂,压下庆批嚣张气焰后,便指了一人:“就他了。”
“老爷你可真会挑,挑了一个外来的。不过,这家伙有一点点扎手。”
郑修问:“无妨……咳咳,我是说无所谓,保证隐秘行事,若点子扎手,换人便是。”
庆十三那轻佻的脸色一正:“怎能随意换呢?既是定下的规矩,就要老老实实去办。”
“那是。”
郑首富点头直呼有道理:“辛苦你了,庆批。放心,我会加钱。”
“不辛苦不辛苦,老爷更辛苦。”
庆十三刚正经没几秒的脸又变得猥琐起来,朝郑修眨眨眼,让好端端的“辛苦”二字多了几分骚味。 “对了,蜀州邑中郡商会那边,最近有联络么?”
庆十三道:“有呀,上个月司有青将半年的分红运上来了,还捎了一些当地的土特产。”
郑修默然,如今再联络司有青已然是来不及了,还是按照原计划,到了邑中郡,猛男就扮演我自己,就这么办。 想到这里,郑修抓紧时间去沐浴更衣。 期间外头有人敲门说想进来服侍老爷沐浴宽衣,郑修想了想。 想了想。 想起凤北。 最后,婉拒。 城内。 疤老六在望天牢狱营中执勤时,听见了车夫的哨声。 找个借口离开狱营,疤老六上了一辆车。 车夫穿行在大街小巷中,最后在一个巷口钻出。 车上的疤老六变了另外一人,面容削瘦,眼角的疤也不见了。 另一个“疤老六”在街上逛着,买了些糕点,又回到狱营。 兜兜转转面容削瘦的疤老六来到郑家,伸手在下巴一摸,撕下了一道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疤老六熟门熟路地走到郑修正厢附近的庭院,假山后头有一个暗门,拧开,直通地下。 郑修平日与四女修行的豪华地牢在负一层,只有老爷的房间能抵达。而假山后的暗门,则通往地牢的负二、负三,以及其他层。 这就是,传说中的“无间炼狱”。 入夜。 夜凉如水。 风呼呼地刮,乌云自外飘来,遮黑了皎月。 荣四,道上人称“荣四爷”,生自西南沼州,以偷鸡摸狗为生。 在他们这行,有许多雅称。有人称“翻墙头”,有人称“梁上君子”,有人称“三只手”,可他们更愿将自己以及同行们称作……“盗门”。 荣四爷入行后本给自己定了规矩,三偷三不偷一不杀,最后那“不杀”就是不害人性命的意思。否则那和强盗有什么区别?贼也是要脸的。可这些年生活所迫,荣四爷渐渐忘了最初定下的“三偷三不偷”,惟独只剩了一条“不杀”。 有一日,他在睡觉中,迷迷糊糊落进了一个黑色的池子里,池底有一条路,路的前面有一扇门。 荣四爷在那夜,看见了【盗门】两个字。 窥见了【盗门】门径的荣四爷渐渐地在道上混出了名头,风生水起。 他后来才发现,原来是早些年的规矩定复杂了,才让他久久未能窥见门径。明白此事的荣四爷,感慨造化弄人,良心误他。 在半年前,荣四爷失手了,他在翻入一位富豪家中时,被人发现,情急下杀了人。 为了毁尸灭迹,他一咬牙,心肠一狠,放火烧了。 就这一把火,让荣四爷手头上添了四条人命。 破了规矩的荣四爷,只觉浑浑噩噩,本该身怀奇术的他莫名其妙有时莫名其妙就不灵光了。道上的兄弟知道荣四爷落了难,有人暗中举报,让荣四爷遭衙门通缉。荣四爷不得不隐姓埋名、远离家乡,兜兜转转北上,换了另一个身份。 到了这里就没人认识他荣四爷,新的地方新的开始,他决定重新做贼,做大做强,再创辉煌。 昨晚他入城踩点,已经探到了第一首富郑宅的位置。 他甚至偷偷跃上墙头,发现偌大的郑宅竟连一个巡逻家丁都见不着,如此松懈的防守让荣四爷嗤之以鼻,原来第一首富的宅子,也不过如此。 荣四爷甚至挑衅般在郑宅门前抹了灰,做了记号警告同行,择日动手。 大理寺大堂中,炉火烧得旺盛,室内温暖如春。 许多无家可归的乞儿与流浪汉都睡在此处。 迷迷糊糊间,荣四爷耳边响起了一个似哭似诉,令他毛骨悚然的声音。 “荣四,沼州人氏。”
“犯盗窃、抢劫、杀人、放火。”
“罪大恶极,难以饶恕。”
“无间炼狱,拘魂二使,前来索命。”
荣四爷一个激灵翻身而起:“是谁他娘地在装神弄鬼!”
空旷厅中,荣四爷这大声一喝,顿时吵醒了其他乞儿,对荣四爷骂骂咧咧,威胁再三后,又倒头睡下。 声音只有我能听见? 荣四爷与其他人不同,他窥了门径,自然知道世间有奇术的存在。 那诡悚之声仍在耳边响起,如邪祟的私语,偏偏说得一字不差,令荣四爷坐立不安。 “老子倒要看看,是谁在作怪!”
荣四爷见厅内其他人没有反应,便知道自己遭了暗算,冷笑一声,摸了摸怀中刀子,裹紧破旧棉袄,走出大理寺。 大理寺外,石阶道两旁,石柱中的烛火无风熄灭,两道如同鬼魅的人影,无声无息从一旁飘出。 这两人就像是从地上滑出似地,走路没有任何动作。一人穿着素白纸衣,脸上贴了一张白纸,两手惨白无色。另一人穿着素黑纸衣,脸上贴了一张黑纸。两人都看不清面容。 “拘魂使,白无常。”
“拘魂使,黑无常。”
“前来索命。”
“荣四,死有余辜。”
“无间炼狱,极刑伺候。”
那耳语从四面八方传来,荣四爷痛苦地捂着耳朵,只觉双耳嗡嗡阵痛,淌下温流,一看双手,竟满手是血。 荣四爷顿时吓破了胆,心中骇然,知道对方即便不是鬼魅,也是来者不善。他向后一跃,手足并用,竟如壁虎般贴在墙壁上,嗖地一下沿着墙壁逃窜。 一根长萧自黑无常袖中滑落,空洞的箫声传出,荣四爷刚逃出几步,便扑通一下掉在地上,没了声息。 只见“白无常”从怀里摸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纸扎小人,那纸扎小人五官惟妙惟肖,竟与荣四爷有几分神似。 箫声不停,“白无常”手中的纸扎小人猛地一颤,五官竟露出惊恐的表情。 “嘻嘻嘻……” “呵呵呵……” 黑白无常发出阴森的怪笑,转眼消失在黑夜中。 不久后,一道道穿着黑衣、戴着兜帽的人影自黑暗中遁出,其中一人将没了声息的荣四爷扛起。 另一人紧致的黑衣下身段婀娜,走到大理寺中朝里面撒粉粉。 “那么麻烦做什么,直接迷倒带走便是了。”
这声音赫然是兄弟会三巨头之一的纪红藕。 “老爷的调调你又不是不知道。”
一位籍籍无名的兄弟笑道。 “知道是知道,总觉得怪怪的。况且此人也是窥见了门径的,也不知对老爷是否有用。”
纪红藕负责迷晕所有人,一位兄弟将荣四爷悄悄放回原位,并将另一个容貌酷似荣四爷的纸人,塞进荣四爷怀里。 纸人的背上写着四个字狰狞血字:无间炼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