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鬼蜮! 仙姑庙! 郑修脸色一沉。 记得之前,郑二娘就说过,要去城郊的仙姑庙,替他求一枚平安符护身。 在郑修通关鬼蜮白鲤村前,那枚护身符已然交到自己手中。 可蝴蝶效应发生后,他成了“杀死玉润公主的嫌疑凶犯”,换了牢房,加上城内凶案频发,郑氏产业因刑部、户部同时盘查受到了影响,郑二娘疲于应付,没来得及将那邪门的锦囊交到自己手上。 也就是说,郑二娘撞了邪,中了奇术,归根结底是因为他改变了历史! 病榻床前。 闺房角落,檀香径直上升的烟柱扭曲颤动。 在短时间对峙后,郑二娘那布满发丝的眼眸逐渐阖上。 那如触须般诡异舞动的长发,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回。 众人皆愣,面面相觑,不敢妄动。 不多时,郑二娘面色重新恢复柔和,躺回床上。 郑修面色一沉,正想上前查探。 身后吱吱却拉住少爷衣服:“小少爷,前方凶险,让吱吱去吧。”
吱吱面红耳赤地上前,十指并拢摩挲几次,双掌泛起白光。 郑修注意到吱吱在“施术”前的奇怪举动,留个心眼,心系二娘安危,无暇多问。 二娘安静下来,仿佛刚才那异象从未发生。 吱吱已经来到二娘床头,额头沁出滴滴冷汗。 无事发生。 吱吱松了一口气,她想给郑二娘重新盖好被子,被子从她手边滑开。 太滑了。 “让我来吧。”
波波从容上前,替二娘整理仪容,盖上被子。 “咻——咻咻咻——咻咻——咻——” 长短相间的哨声在屋外响起。 屋内所有人,脸色皆是一变。 郑修也听懂了哨声暗语。 庆十三吞吐旱烟动作一顿,沉声道:“是夜未央!”
纪红藕面色微冷:“老爷已经受了委屈,入狱静候冤屈洗去,莫非夜未央那帮人,真当我们郑氏兄弟会无人不成?”
裴高雅嘿嘿一笑,挠挠光头:“来得正好!老子满肚子邪火无处发泄!”
“呸!”
庆十三举起烟杆往裴高雅的脑袋上猛敲:“你激动个屁!谁让你动手了?老爷不在,谁说了算?”
裴高雅正想说庆批。 纪红藕却转头戳了戳庆批,面色古怪地指着神色平静的小少爷。 “他。”
…… 冬夜夜空清澈。 今夜无雪。 星辰闪动,月色迷人。 鸦群惊飞,盘旋在皇城上空。 一道道漆黑的影子,肩上或立着渡鸦,或背后背着箱子,自皇城各个角落,赶往郑宅方向。 不仅当值的夜卫,连正在呼呼大睡的“星宿”们,也被鸦群动静惊醒。 转眼,屋顶上满是人影,相互间以点头、眨眼、摇头、手势等复合动作示意,快速以暗号相互呼应。 夜卫与星宿们的表情暗语意思大抵是: 「你值班吗?」 「不,我被吵醒了,加班。」 「巧了,我也加班。」 「那一起?」 「一起。」 夜卫、星宿们,陆陆续续来到郑宅左、右、前、后、对街、隔壁的宅子屋顶。 若此刻有人走出院子,向这些屋顶上看,定会诧异地发现,屋顶上站满了人。 同样,郑宅屋顶,也隐约伫立着不少影子。 谁也不曾轻举妄动。 月燕背着黑箱,抵达现场时,周围的屋顶已经容不得她挤入。 “糟了。”
月燕心中咯噔一下,暗道不好。 “嘘!嘘!嘘!月燕姐!”
斗獬少年在不远处,发现了月燕,轻声呼唤,兴奋地朝月燕招手。 月燕却没理他,从怀里取出一根细细的绣花银针,伸出红润巧舌,抿唇润湿绣花针。 下一刻,月燕反手收起银针,袖中双手连弹,一根根肉眼难辨的丝线在空中架了一道网。 事实上月燕舔针时的举动已经引起不少同僚注意,也认出了传闻中的“二十八星宿,月燕”。 月燕轻盈踱步,如仙子般飘起,然后坐在无形的“网”上,静观其变。 受到惊扰的鸦群很快恢复平静。 所有人望向天空,似乎都在根据渡鸦的反应,判断情况的严重程度。 就在此时。 空无一人的街道尽头。 一道孤傲的身影由远而至。 黑衣、月纹、束发、遮眼、黑丝手套。 凤北目光冰冷,在街道上,抬头望向屋顶上的同僚们,速速比划了一个手势。 “是上弦叁大人!”
“她让我们所有人都别出手。”
“嘶!是那个,上弦叁!”
“是异人,上弦叁,凤北!”
有人通过装束、月纹,认出凤北身份。 顿时,屋顶上蠢蠢欲动的夜未央夜卫们,均屏住呼吸,不敢妄动。 凤北可是传说中,在二十岁前便通过了中天位测试的可怕人物。 在夜未央中,设置了评定奇术师品级的测试。 初窥门径的菜鸟奇术师分六品,一品最高。但这品阶大抵评定的是奇术的熟练程度,与推开门扉的多少,无直接关系。 再往上细分,便是小星位、中星位、大星位、小天位、中天位、大天位。 再往上,便可称“一代宗师”。 一代宗师,传说可以一人之力,攻下一国,抵挡十万精兵。 异人,得天独厚,从出生时,便站在了门径当中。 如今十多年过去,谁也不知凤北在门径中深入到何等程度,推开了几扇门扉。 “她出手了,无论结果如何,没我们事了。”
几位混在夜卫中临时加班的“星宿”却没了看热闹的心思,打了一个呵欠,悄然离去。 惟独坐在半空“网”上的月燕,细眉一拧,暗道:“她果然来了,可她对郑家,想做什么?”
郑宅门前街道,从街口到街尾,一片死寂。 只余浅浅的呼吸声起伏。 在众人目视下,凤北神色平静,来到郑氏门前,抬头看了一眼那牌匾,缓缓伸出戴着黑丝手套的右手。 是那只传说中的手。 众人唰一下,屏住呼吸。 笃笃笃。 凤北竟伸手敲门,以礼待人。 “请问,郑氏,有人在家吗?”
屋顶上,有几位脚底虚浮的夜卫闻言,哭笑不得,一个踉跄,险些跌落屋顶。 几片碎瓦簌簌滑落。 紧闭的郑宅门后沉默着,仿佛无人在家。 凤北再次礼貌敲门,声音温和:“夜未央,十二月,上弦叁,凤北,深夜到访,只为查案,如有惊扰,敬请见谅。”
凤北话音方才落下。 里面一直压抑的呼吸,陡然一促。 显然,凤北的名号,惊动内里。 门后庆十三握紧烟杆,如临大敌。 他速速作出几个手势,示意他们赶紧将小少爷带走。 没想到郑二娘异变时的气息惊扰鸦群,竟惹来了那个煞星! 若是其他星宿来了,庆十三也有几分信心,应付过去。 毕竟这些年,他们即便掌了奇术,夜未央得知后,也并未点破。 在郑老爷的约束下,他们一直都规规矩矩,从不犯事。 庆十三觉得自己与郑修属于心有灵犀。 老爷以前从不问他们几人事关门径的修行,正如他们看破了老爷踏入“富商门径”而装作不知一样。 郑老爷老老实实做生意,夜未央兢兢业业查案子。 郑家、兄弟会,与夜未央,一直井水不犯河水。 没想到今夜,凤北来了! 那个异人煞星,凤北! 从郑氏屋顶上落下几位“兄弟”。 他们皆是统一兜帽黑衣装扮,袖中鼓起,暗藏袖剑。 几位兄弟用力拉扯少爷。 不曾想,几人合力,都没能将小少爷拉动分毫。 “凤北?凤北?夜未央,凤北?”
今夜怪事连连,郑修一路被迫接受新信息,连问题都没来得及提。 如今听见外头来人自称凤北,郑修说不惊讶那是假的。 巧了。 对凤北而言,白鲤村惨剧,发生在二十年前。 可对郑修来说,却记忆犹新,就在昨日。 “那个凤北,什么来头?”
庆十三一脸凝重:“传说凤北此人,天生不详,是天生异人,可究竟占的是哪条门径,无人得知。因为所有见过凤北出手的人,无一活口。可庆十三听闻,凤北此人一向深居简出,即便是在夜未央中也是极为神秘的人物,怎会在今夜夜探郑家,看来,此劫难以轻易避过了!小少爷,你若真的是郑氏血脉,且速速——” 咿呀—— 郑修推开了门。 【直觉】告诉他,凤北此行,并不是来找郑家麻烦的。 大不了摊牌。 当“郑修”脸上带着烂漫笑意推门踏出郑家时。 当凤北看清孩童容貌时。 空气突然安静。 安静过后,凤北忽然将两手藏到身后,神色依然平静如常,可声音里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 “你是……谁?”
郑修挺起胸膛,坦然道:“行不改名,坐不改姓,郑恶!郑浩然的郑,嫉恶如仇的恶!”
凤北背在身后的两手猛地一僵。 她仿佛看见了当年,那威猛男人温柔地自我介绍:郑善,郑浩然的郑,大善人的善。 郑修背负双手,笑容里多了几分烂漫童真,丢出王炸:“家父,郑善!”
屋内所有人,闻言,同时张大了嘴巴,空气如同凝固。 庆批嘴里含满了云雾,忘了吐出,烟杆啪嗒落地。 空气凝滞一息后。 噗通! 纪红藕从屋顶上跌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