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对苏潼对邺城百姓的忧虑持续了好几天。出现天花病例是令人惊恐的大事。如果按照惯例,皇帝应该在接到许知州的奏折后,立刻就得安排太医与军队等一应人员与事务。以防止天花蔓延。可许知州上报的奏折,仅仅是向他禀明此事;却没有丝毫求援的意思。所以皇帝考虑过后,决定暂时观望几天。他需要给苏潼时间。虽说皇帝心里对苏潼的医术十分认可,但这次面对的是天花,他心里也同样没底。他这样忧虑的情绪,不明显;却也瞒不了人。尤其在单独与夏明枫议事时,就更是失态地多看了夏明枫几眼。这可太稀奇了。夏明枫心里打了个突。皇帝执政快二十年了,还有什么事可以令他如此不安?不过,他在皇帝面前一向谨守君臣本份;只要皇帝不提,他绝对不会主动多嘴去问。他和皇帝之间,只有君臣而无父子。多话的后果,不是什么人都能承受得起。议事结束后,皇帝欲言又止地再看他一眼。夏明枫:“……”又来了。他心中一动,莫非陛下遇到为难之事与他有关?“陛下若无其他吩咐,臣就先退下了。”
皇帝默然片刻,忽然从桌子最底下抽了本奏折出来:“看看吧。”
夏明枫愕然。皇帝颔首:“拿着。”
夏明枫着实被他的态度弄糊涂了。莫非这折子上面弹劾他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可看皇帝这模样又不太像。夏明枫一头雾水拿起奏折。打开一看上面的内容,脸色霎时惨白如纸。整个人瞬间无力地倒退几步。“天花?”
夏明枫想到这种病的可怕之处,整个人都心乱如麻。他知道司徒烨与齐子砚都陪在苏潼身边,他也相信苏潼的医术。可这种病——他脑子乱糟糟的,这一瞬间似乎什么念头也没有了。“这事你怎么看?”
皇帝观察着他的神情,缓缓问道。夏明枫仿若未闻,心里只一个念头:“不行,我要去邺城。”
皇帝皱眉:“你镇定点。”
“我要赶去邺城,她在那里有危险。”
皇帝:“……”昭王这是魔怔了吧?没听到他说话吗?“你冷静点。”
皇帝稍稍提高了音量,“你现在赶去邺城又如何?”
“你又不是大夫,去哪里干什么?添乱吗?”
夏明枫完全没法冷静下来,皇帝的呵斥声他照样充耳不闻。“我要去邺城,我要去看看她。”
万一妹妹折在邺城,他还留在京城争什么争?如果苏潼出事,就算让他马上登基做皇帝也没意义。“你去邺城?”
皇帝见他手脚发抖,说话也颠三倒四,眉头登时皱得可以夹死蚊子,“你对她是重情重义了。”
“可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她……”“没有万一,”夏明枫低吼道,“她肯定能治好天花病人,她肯定会平安无事。”
皇帝:“……”早知道他就不把折子给这小子看了。“你不能去邺城。”
皇帝厉声阻止他,“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你都不能去。”
夏明枫要疯了。让他傻乎乎留在京城等消息,这对他来说,不啻于拿钝刀子在他身上割肉。其中煎熬,实在非言语可形容。如果苏潼在邺城有什么三长两短,他就算当上了太子又有何用。但是,皇帝见过他状态不对之后,让人明里暗里几乎寸步不离地看着他跟着他;让他根本没法离京。好在,就夏明枫快被折磨疯的时候,邺城再次送来奏折。“是好消息。”
皇帝松了口气,看了一眼,就将奏折扔给夏明枫自己看。按照白晓碟估计,邺城的天花病人,至少能拖住苏潼一个月时间。如果苏潼医术确实了得的话,一个月之内,她可能控制住局面。如果苏潼医术不过关,跟其他普通大夫没两样的话,那就不用一个月,苏潼自己就没命了。真正留给白晓碟的时间,是半个月。“不管她死没死在邺城天花泛滥的庄子,过了今天,她都奈何不了我。”
白晓碟望着江面的船只,神情自得且悠然。一切准备就绪,白晓碟踌躇满志地踏上甲板。她今天暂时离开南楚的国土,总有一天,等她足够强大;她会带着无人可挡的攻势,再度踏上这片土地。“到时候,南楚就由我说了算。”
风,鼓动着风帆,将船帆拉满;大船离岸,顺着水势乘着大风,很快,就离人们的视线越来越远。苏潼拢了拢身上的狐裘,微微眯起眼眸,目送船只一点点远离。缓缓勾了勾唇:“还真是……野心勃勃啊。”
白晓碟居然养了两万私兵,这一走,把所有家当都卷上了大船。之前不急着离开,还给她制造麻烦,企图用天花病毒拖住她脚步;是因为白晓碟需要的兵器还没有完全到位。除了兵器,连她需要的大船也没有全部开拔到登州港口。白晓碟用天花来拖延苏潼脚步的计策确实起效了。苏潼在邺城足足逗留了半个月,才将庄子里出现的天花病情彻底控制住。然后,苏潼与司徒烨一行就马不停蹄赶到登州。他们不是没有机会阻止白晓碟登船。“而是没必要阻止。”
“她那么想离开,就让她走吧。”
苏潼道。齐子砚不知道她心里什么打算:“让她离开?你不担心她日后强盛起来,会卷土重来攻占南楚?”
苏潼微微一笑,眼里流光狡黠:“我不担心。”
“让她离开也不是放虎归山。”
“我看起来像是那么傻的人吗?”
齐子砚弄不清她葫芦里卖什么药:“还故弄玄虚?就不能老实跟我交个底,你到底有什么后招等着她?”
苏潼抬了抬下巴,笑眯眯望向波光粼粼的海面:“你自己看啊。”
齐子砚:“看什么?”
大海就是水,无边无际的水;有什么好看?“我不是让你看海,而是让你看船。”
苏潼笃定道。“船?”
齐子砚眯了眯眼睛,仍旧一头雾水。“船有什么不一样?就算是江家造的,它也没什么特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