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铃的神智确实还十分迷糊。在苏潼轻声安抚下,她慌乱的眸光才渐渐平静下来。她的情况还十分糟糕,一时半会下不了床;人也昏昏沉沉的,大多数时间都在睡觉。江绰这边,花了几天时间处理好江启阳的身后事,然后将棺木暂时停放在寺庙里。他此次赶到京城,就是为了处理侄子侄女的事;江家的立场不会变,他自然不会住进昭王府。不过,他每天都会来昭王府。看看江铃,了解她的身体情况;每天也会与苏潼说说话。大多数时候,他们的话题都十分安全。不涉及私情,也不涉及案情。而官府这边,江绰也会时不时去盯一盯;督促官府抓紧时间查清真相,将真凶缉拿归案。江铃是唯一的目击证人,她的证词能起到关键作用,但是她现在不能上堂。一则她的伤势严重,目前不能随便移动。二则此事对她打击太大,她不仅身体的伤恢复得慢;连心理的创伤也十分严重,这就导致她脑子里下意识回避去想那天的细节。江绰来看望她的时候,还私下避开苏潼问过她几次。“小叔,我……记不清,好像是个眼熟的男人,又好像不是……”江绰再追问的时候,她就会出现严重的反应,痛苦地捶打自己脑袋,非常自责的样子。这让江绰难以狠心再逼问下去。苏潼见状,只得私下与他说道说道。“你别再急着追问阿铃,她目睹自己亲哥哥被杀害,心理的创伤比身体的创伤更严重;也更难愈合。”
“你要给她时间,让她慢慢平复,慢慢接受这件事。”
“然后她才能清醒回忆起那天的事情。”
“现在纵然你再三逼问,得到的答案也未必就是真相。”
“她可能会按照你言语中的引导,给出一个你想要的答案。”
“可是,那却未必就是真相。那个人,也未必就是杀害他们兄妹的凶手。”
“你真的确定要这样做吗?”
江绰冷脸看着她,眼底不见分毫爱慕的情绪,反而闪动着淡淡嗜血的光芒。“你想说什么?”
“潼儿,刚才你的那些话,我能理解为你在极力为齐子砚开脱吗?”
“听说,你与齐子砚也是很要好的朋友。”
“在你心里,是江家重要?还是齐子砚这个朋友重要?”
苏潼:“……”她真没想到,会有一天在这种情况下,被人咄咄逼人地逼她做个选择。“齐子砚确实是我很要好的朋友,”苏潼淡淡道,“如果你觉得我有偏袒他的嫌疑,当天我大可以不出手救治江铃。”
“你可以问问你们江家的车夫与丫环,以江铃当时的情况,要是我不出手的话,她能否在其他大夫手里活下来。”
只要江铃一死,那就是死无对证。就算有旁人佐证,证实齐子砚确有作案嫌疑。可那又如何?光凭别人的佐证,大理寺绝对不敢随便定齐子砚的罪。齐子砚可是大燕的王爷,而且他来南楚还是代表大燕出使,为公差而来。“你别生气,我没有怀疑你的意思。”
江绰听出她的恼火,口气反而软了下来。“只是她当时既然告诉她的丫环,说启阳是齐子砚所害。”
“她肯定没理由说假话。”
江铃那时候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来,留下任何一个字,都可能成为最后的遗言,她肯定挑最重要的说。“阿铃在那种情况下,确实不会说假话。”
苏潼叹了口气,“可她只是把自认为最重要的信息说出来,并不表示她说的就是全部真相。”
江绰的脸又绷了起来,他还是认为苏潼在包庇齐子砚;她说这么多,都是在为齐子砚开脱。在她心里,江家的重要竟不如齐子砚一个人。江绰这一刻,既恼火又神伤。苏潼看出他情绪变化。心里也很烦躁。可她又不得不耐着性子跟他分析:“有一件事,你一定没注意到。”
江绰淡淡望向她:“什么?”
苏潼道;“凶手用匕首杀人。”
江绰:“我知道。匕首这种武器常见,很难追寻踪迹。”
“即使对方用的匕首锋利到削铁如泥,官府也同样很难追查到凶器。”
“我要说的不是这点,”苏潼道,“而是他伤人时,拿匕首用力的方向。”
“用力方向?”
江绰不解。“我示范一下给你看。”
苏潼怕他不明白,干脆让人拿了两块猪肉过来。一块用右手拿匕首划下去;另一块,则用左手拿刀划下去。苏潼对他招了招手:“你现在过来仔细观察,看看这两块猪肉呈现出来的刀口有什么不一样。”
要不是她特意说起,并且当面示范;江绰肯定不会留意到其中的差别。可听她提了之后,他只需要稍微用心,就能看出左手与右手用刀的区别。江绰脸色变了变:“你的意思是,杀害江启阳的凶手是左手拿的匕首?”
苏潼点头:“如果你自幼习武,一直惯用的是右手,你会突然间改用左手行凶吗?”
江绰默了一下,缓缓摇头:“不会。”
匕首这种武器太过寻常,就算办案经验再丰富的官差,也很难分辨出各把匕首的细微区别。这也就是说,如果换了他是行凶的凶手,基本没有必要因为害怕泄密而改用左手。除非那个人,一直是个左撇子。尤其当时那个凶手在酒楼的雅间行凶,时间非常短暂。他需要有十足的把握一举杀死江启阳。这也间接佐证了凶手伪装左手行凶的可能。想要快准狠达到目的,肯定会以自己平常惯用的方式去杀人。苏潼又说道:“齐子砚确实也习武;但他惯用的兵器是鞭子,而非刀剑。”
“最重要一点,他从来不是左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