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宫里来的一份圣旨,将侯府表面的平静再度打破。又来圣旨。老夫人一听,眉头就先拧了起来。“她这回又做了什么?”
“听说她又救了谁吗?还是又去干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事?别不是给侯府惹祸了吧?”
按规矩,接圣旨得摆香案;还得阖府都盛装出来跪拜迎接。老夫人一边询问一边抱怨,然后才记起她得穿诰命朝服。又急忙吩咐丫环将诰命朝服与首饰取出来。诰命朝服与首饰都非常繁琐沉重,真是谁穿谁受罪。以前她基本没机会穿。但是似乎这一年来,也不知苏潼走了什么狗屎运,侯府已经接了好几次圣旨。偏偏每一次都是苏潼获封得赏的圣旨。府里除了苏明枫,谁也没从苏潼那里得到过好处。她这个亲祖母,更是连半文赏金都没捞着。每回还劳她穿朝服受半天罪。也不能怪她不待见苏潼。是苏潼自己不会做人,每次得了好处,从来不会想着她这个祖母。反而便宜不相关的外人。比如那个已经退了婚的云夫人。就还受了苏潼好些孝敬。真是岂有此理。老夫人想想都觉得心里冒火。苏潼得赏,还真不如玉瑾。要是玉瑾得了封赏,肯定第一时间先紧着她这个祖母。丫环道:“没听说这回县主救了什么人。”
老夫人哼了一声,“那是她又给谁捞好处了?上次是替明枫谋了六品官,这次她又替谁出头?”
丫环道:“奴婢不清楚。”
竟然什么都不清不楚。老夫人烦躁地搓了搓手,“走吧,去前院接旨。”
她去到前院,苏潼还没见踪影。信宁侯府众人都在彼此打听,苏潼又做了什么,或者救了什么人;又获得什么赏赐。当然,他们打听归打听,面色都淡淡的。真心替苏潼感到高兴的人没几个。毕竟,他们冷待从前的苏潼;现在的苏潼也不把他们当回事。信宁侯却眉头紧锁,有些心惊肉跳地打量着不动声色的内侍们。他想到苏潼与三皇子定北王他们都过往甚密,谁知道会不会因此卷入什么是非纷争,一不小心就犯了皇家忌讳?毕竟,圣旨除了封赏,还可以申斥。信宁侯忐忑不安中,苏潼来到了前院。宣旨的公公认得苏潼。见她到来,笑眯眯地点了点头。“舞阳县主听旨。”
接着展开手里的圣旨,缓缓读了起来:“奉天承运,皇帝制曰:……”信宁侯听闻制曰二字,第一反应是松了口气;侥幸地想道,还好不是惩罚。第二反应是:呃,又是封赏。接着又想道,不知苏潼这次又得到什么赏赐。总不会又给她升官吧?其实想要知道圣旨内容,刚才他还有机会提前问一问苏明枫的。毕竟苏明枫现在在礼部任职,圣旨内容都归礼部起草。苏明枫没理由不知道。只不过,信宁侯在这个官职比自己高的侄儿面前,一向端着架子;根本就没想起这茬。就算想起,他也放不下面子去问。而苏明枫在信宁侯府,也是个非常奇特的存在。以前吧,二夫人天天放着这个亲生的嫡长子不闻不问;说是因为大师算命,必须远着这个儿子,母子俩才能好。反而天天跟在苏少权身后嘘寒问暖。后来苏少权去了,二夫人大病一场,也没与苏明枫这个亲生儿子亲近起来。苏明枫在信宁侯府,就像独立存在一样。嗯,侯府还有另一个另类,那就是苏潼。苏潼也是我行我素的主,与侯府其他人都合不来;独独与苏明枫亲近。这样看起来,苏明枫与苏潼反倒似一家人;他们这些人,父亲叔伯兄弟姐妹,跟他们倒像外人一样。信宁侯的脑子天马行空掠过许多往事。宣旨的太监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嘣,读得特别慢。他听得昏昏欲睡,不时有什么“秀外慧中”,“性资敏慧”、“端庄淑睿”等等溢美称赞的词不时钻入耳朵。苏潼也有些懵圈。她听着这些溢美的形容词足足从太监嘴里嘣出三十多个还没完。不由得有些怀疑起来,皇帝是不是耍赖不给她封赏;就赏她一篇华丽无比的锦绣文章充数?不然圣旨上何必写那么多赞美的词?难道礼部的人为了显摆自己文笔好读书多,故意砌砖一样将那些词堆上去吗?宣旨的太监念得实在太慢,而这圣旨洋洋洒洒写了长长一篇。苏潼怀疑,起码也有千字。众人跪得膝头都开始酸麻,忍不住频频抬头往太监张望;开始了眼神无声催促,宣旨太监仍旧用他特有的腔调,不紧不慢地往下念。苏潼心里哂笑。这位公公大概心里在想:哼,你们急你们的。我就念这么慢。反正跪着的又不我,急死你们算了。众人又张望了几次,发现宣旨太监的嘴巴还在动。众人面色都开始变了。这还没完!“……着即册封为舞阳郡主,钦此!”
最后一句,宣旨太监特意拉长了尾音,提高了音量。众人只觉耳朵被摧残到不得了。然后耳边一静。苏潼终于反应过来,心道:老天,终于念完了,结束了。真不容易。宣旨太监折磨人实在太有一手了。导致苏潼听闻自己被册封为郡主,心里都没法冒出多少欣喜的情绪来。她松口气的同时,第一个念头是庆幸这份冗长的圣旨终于念完了。过了半晌,成为舞阳郡主的喜悦,才慢慢地像蜗牛一样爬上苏潼心头。“辛苦公公。”
苏潼谢主隆恩之后,恭恭敬敬上前接过圣旨。从此之后,她终于不再是谁谁谁的附属。在这个时代,她终于可以拥有独立完整的人格。可以开府,可以为自己的婚事做主。嗯,还得补充一条,除了皇帝外。如果皇帝干涉她的婚姻自由,她这个郡主还是没有多少反抗余地……这时候想到这点,真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苏潼轻轻晃了晃脑袋,将念头驱赶出去。她就猜皇帝不会肯再给她升官。果然,他就拿个郡主头衔来打发她。信宁侯府众人情绪复杂无比,老夫人与信宁侯自然是高兴的。就算苏潼跟他们不亲,可侯府出了一位郡主,也是一件无比光荣的事。苏玉瑾看着柔和含笑接过圣旨的苏潼,妒忌怨恨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面容都扭曲起来。她心里几乎立刻冒出一个恶毒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