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潼瞧见这一幕,心里更觉有意思了。她的心思都放在韦老夫人与太后眼神之间的暗潮汹涌,一下子都忽略了太后刚才特意当众透露出来的信息。待众人夹杂着羡慕妒忌恨的目光齐唰唰往她身上集中时,苏潼才后知后觉明白太后刚才做了什么。“太后。”
苏潼半垂着眼眸站到她身旁,无奈地叹了口气。她不是说司徒烨不好,可她还没想过这一辈子要跟某个男人生活。这事,还不在她规划的日程之内。太后今天这番话,等于半公开承认将她与司徒烨凑在一起。今后她的日子,怕是难得清静了。“哀家说了什么吗?”
太后拍拍她手背,笑眯眯装傻。“太后,”苏潼眼睛一转,换了话题:“我就是有点好奇,想问问你是不是认识那边的韦老太太。”
太后的笑容似乎淡了淡:“哦,她呀,认识。”
漫不经心的口吻,一副瞧不上的语气。苏潼一下子就明白过来,只怕这两人年轻时有不小的过节呢。当然,太后不会也没兴趣在这场合跟苏潼一个小辈,提什么过往旧事。达官贵人集中的茶楼,是内河沿岸位置最好的茶楼。视野最佳,楼层最高。此刻,太后走进茶楼二层最大的雅间。里面摆了五六张圆桌,到场的大概都是在朝各位官员的夫人们。而且,这些官夫人们各自身后,都是不少望族做后盾。苏潼一见这阵仗,心里微微打了个突,突然意识到太后出宫看赛龙舟只是一个幌子。太后真正的目的,是借着看赛龙舟的机会,见一见这些不少出身名门望族的夫人们。然后,就听太后仿若闲谈般提起了钱币的事。说到银两,自然免不了涉及铜钱;再然后,又牵扯在市面流通的铜钱,出现屡禁不止的造假现象。苏潼侍立在太后身旁,乖巧无比。她一句声没有出,但现场太后对这些贵夫人们明里暗里的敲打,她却听了满满一耳朵。听了一会之后,苏潼有些腻乏了。轻声禀报太后一句,她就悄悄了溜出去,准备好好呼吸几口新鲜空气。也不知司徒烨的人在哪里冒出来的金睛火眼,一下子就知道她脱离了太后所在的包厢。然后,他仿佛闪身而来,拉着苏潼迅速走到茶楼最里面的包厢。“坐下歇歇吧,这里清净,绝对不会有人来打扰。”
苏潼自然而然接过他递来的温茶,笑道:“这里你包场?”
司徒烨含笑点头:“我已经吩咐过,禁止任何人靠近。”
“在这里,你可以随意放松。也可以好好观赏龙舟赛。”
苏潼的注意力终于转移到龙舟赛上来:“对了,今年参赛的都有哪几支队伍?谁的赢面更大?”
“有开盘下注的吗?”
司徒烨见她两眼亮晶晶的样子,不由觉得好笑:“怎么,你想下注?”
苏潼想了想,摇头:“不太感兴趣。”
“王爷,我从来不是好赌之人。”
司徒烨唇角上扬,眼眸满含笑意:“苏大小姐,说这话你自己不觉得亏心吗?”
光是他间接或直接参与做见证的赌局,就有好几次是她设的赌局。苏潼默了一下,压低声音问道:“朝庭如今对望族与门阀的控制力是不是大不如前?”
司徒烨眸光微缩:“你是不是听到什么风声?”
苏潼不客气地翻白眼:“王爷,老是用反问来回答别人问题,是极不礼貌的表现。”
“你要是不方便回答,或者不想说,可以直接告诉我。”
司徒烨:“……”“抱歉,习惯了。”
作为赤翊军的统帅,他不能让人轻易猜出他的心思与底牌;所以平常与人交流,多会用反问的方式不知不觉带偏别人。“算了,懒得跟你计较。”
少女嗔笑一声,接着道,“刚才我在太后身边听了一耳朵,里里外外都是关于让那些夫人们劝自己家人识相一起。”
“别阻挠圣上推行的政策,尤其关于银钱方面的政策。”
“所以我猜,是不是现如今朝庭对地方望族的约束力已经大不如前。”
这让她想到了历史上魏晋南北朝时期的各种动荡与乱象。皇权旁落,容易导致乱政。一个国家最高统治阶层出问题,地方就容易引发各种动乱。一旦乱象丛生,意味着这个国家不是快完蛋,就是在快完蛋的路上狂奔。虽然苏潼对大燕现任的皇帝不怎么满意,但是,暂时,她还是希望这个国家太太平平。司徒烨默了默,缓缓道:“最近两年,市面上流通的铜钱私铸掺假现象十分突出。”
“圣上几度试图推行新政打击遏制这种现象,但是一次又一次遭到士族的阻挠。”
“最近这段时间,圣上一直为这件事头疼。”
“而且,”司徒烨轻声道:“我听说你不是曾提出以封赏换盐税下调一事吗?”
“这件事,也不是圣上想做就能做。”
盐税,除了占国库财政收入的大部分外;另外还有许多相关利益是由各地望族与士族把持的。她想动那些人口袋里的钱,岂会是件容易的事。苏潼想了想,问道:“现今朝庭主要还是实行九品中正与世禄世卿的选官制,对吧?”
司徒烨点头:“不错。世袭选官,以及地方察举,是官员来源的最主要方式。”
苏潼:“……”所以,一个个利益集团各自抱团对抗皇权就说得过去了。“算了,我们今天不谈这些不高兴的。”
司徒烨给她递了块点心,苏潼嫌腻,摇摇头推掉。“还是看赛龙舟吧。”
这时,忽有人敲了敲门。司徒烨一张俊脸霎时沉了下来:“说了不许任何人打扰,怎么还有不……”“司徒,不是我非要来打扰你。”
齐子砚在他恼火说出那几个不太好听的字前,好意地打断他,“而是,我不得不来。”
司徒烨冷哼:“不管是谁,让他走。”
齐子砚让到一旁,露出他身后的人影来。